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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闸北,十九路军营地。
    十九路军军长蔡廷锴坐在椅子上神情肃穆,桌子上摆放了大量的有关最近时局的报纸和公文。
    一名参谋走了过来,道“军长,军政部长何应钦急电,要求我们忍辱求全,不可和日军发生正面冲突。”
    “砰——”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四十岁的蔡廷锴愤怒而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名参谋继续道“军政部长何应钦要求上海市长吴铁城于28日13时45分全部接受日方提出的无理要求。”
    蔡廷锴猛然抬头,似乎有鲜血要从眼睛里喷涌而出。
    眼角的余光中似乎有一个女子在抹眼泪,蔡廷锴转过头去,在门边站着一个温婉甜美的女子,女子着了一身西服套裙,外面披着一件大衣。
    站在女子身边的一个军官,道“军长,这女人说是林参谋的家人,说有要事来见您。”
    “林参谋”三个字重重地撞击着蔡廷锴的心,这个只有挂名,却几乎很少在十九路军里出现的参谋一直以来被人们认为是一个吃空饷的人,但只有自己和指挥长蒋光鼐知道,这名叫做林慕容的参谋是国民党间谍系统安插在十九路军的谍报人员,直接受国民党谍报系统指挥,不受十九路军指挥或管理。
    温婉甜美的女子走了过来,朝蔡廷锴深施一礼,道“林参谋和他的妻子早早得了消息,知道日本间谍系统在策划事端,要挑起战争,众人多次利用各种方法想联系上您,但均告失败,如今他们夫妻二人已经悉数被日本间谍组织捉拿。
    战争是不可避免的,日本军方是要以此次战争来掩护侵略东北的实质。
    林参谋希望军长和指挥长做好一切准备,审时度势,不要让日本人长驱直入,毁了上海,使上海成为进一步侵略的据点和跳板。”女子道。
    “您是——”蔡廷锴道。
    女子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叫孟水芸,是林参谋的弟媳。”
    “我会想办法营救他们夫妻二人的。”蔡廷锴道。
    孟水芸非常严肃地说道“请军长做好应战的准备吧,至于林参谋,我会拼尽全力拖延住日本间谍,为营救争取时间。”
    蔡廷锴不解道“你如何能做到拖延他们?”
    孟水芸举起双手,道“只要有这双手存在。”
    突然,一个副官模样的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低声道“军长,张静江张老来了。”
    孟水芸朝蔡廷锴深鞠一躬,道“军长忙吧,水芸告辞了。”
    一个老者走了进来,看着迎面而来的孟水芸,老者眯缝起双眼。
    待孟水芸彻底走远,老者道“这女子是何人?”
    蔡廷锴道“一个奇女子,一个在历史上未必能留下名字但真实存在过的奇女子。”
    老者叫做张静江,“国民党四大元老”之一,曾任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会主席。
    “志清委托我来劝说你避免与日军冲突,你应该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日本方面一直虎视眈眈,想吞并中国,处心积虑多年,备战多年,如果发生战争,怕是——”
    顿了顿,老者道“你知道现在国家是内忧外患,我赞同志清的观点,攘外必先安内,一个受掣肘的巨人如何能与恶狼战斗?”
    蔡廷锴朝张静江抱拳道“攘外必先安内,怕是没安内,国已被侵吞。”
    见蔡廷锴没有听从的意思,张静江面色一沉,严肃地说道“做好交接吧,宪兵第16团马上会来接替第19路军的防务。”
    “张老——”蔡廷锴无奈而又愤怒地说道。
    大手举起,张静江严厉制止蔡廷锴继续说下去,道“攘外必先安内,不安内,屁股下的椅子都没了,还奢望什么攘外?”
    “究竟是屁股下的椅子重要,还是老百姓的家国重要?”蔡廷锴悲愤地说道。
    ……
    1932年1月28日午夜,日本陆战队分三路突袭闸北,攻占天通庵车站和上海火车北站。上海军民义愤填膺,担负沪宁地区卫戍任务的第19路军3个师共3万余人,第60、第61师分驻苏州、南京一带,第78师2个旅驻守上海,在总指挥蒋光鼐、军长蔡廷锴指挥下奋起抗战。
    防守市区的第156旅,在前来接防的宪兵第16团主动配合下,打退由横浜路、虬江路、宝山路进攻的日军,29日夺回天通庵车站和上海北站。
    日军败退租界,通过英、美等国领事出面“调停“,达成停火协议,缓兵待援。上海民众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推动下,纷纷组织救护队和义勇军,积极支援第19路军抗战。
    上海爱薇公司。
    巩沛涵站在厂区里,手持大喇叭大声道“愿意参加救护队的到三车间报名,想参加义勇军的到六车间报名。”
    轰隆隆,数架战斗机飞过上海市空。
    数枚炸弹落了下来。
    “快隐蔽——”巩沛涵大喊道。
    带着厚厚一叠宣传标语的孟水年骑着一辆自行车朝公司大门而来。
    由于日军的疯狂打砸哄抢,水年面馆不得不歇业了。
    将全部店员解散,每人赠送了返家费后,孟水年就一心投入到上海爱薇公司义勇军的组建的物质准备上。
    眼见到从天而降一枚炸弹,孟水年猛然从自称车上跳了下来,疯了一般冲向厂区。
    “沛涵——”
    众多匍匐在地的工人和绣娘纷纷大叫道“总经理——”
    轰然一声巨响,一枚炸弹落在一栋厂房上,巨大的爆炸,无数被炸飞的设备和物质,熊熊大火。
    被爆炸的力量冲撞倒地的巩沛涵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拿着大喇叭大骂道“小日本,我草你祖宗——”
    看到巩沛涵安然无恙,孟水年冲了过去,一把抱起穿着男装的巩沛涵,哭道“你吓死我了——”
    巩沛涵豪壮地大声道“不把日本鬼子从中国赶出去,我是不会死的,我死也要死在日本人滚出中国之后。”
    众多工人和绣娘跑了过来,哭道“对,不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死不瞑目。”
    群情激动的工人和绣娘们纷纷喊道“亦厂亦军,我们也成立义勇军——”
    巩沛涵从孟水年怀里跳到地上,道“林氏绣品集团抗日义勇军爱薇纵队——”
    ……
    上海林氏绣行数十家门店。
    店员们紧急将店门关闭,将货物运送到地下室。
    林纪香在周狗子的保护下,挨个门店查看着。
    当来到邻近江湾的一处门店,林纪香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鲜血直朝头顶涌来。
    原本二层的门店整个被日军的坦克夷为平地。
    众多血肉模糊的店员身体下是一件件被鲜血染红的绣品。
    很明显这里曾有过一场顽强的抵抗,这些店员是为了保护这些绣品而被坦克生生碾压了。
    “林总经理——”周狗子欲搀扶住要昏迷过去的林纪香。
    林纪香摆了摆手,挣扎着,踉跄地朝一片瓦砾和鲜血的废墟走去。
    俯身,将一个鲜血淋漓的女店员翻转过来。
    浑浊的眼泪落了下来,林纪香拿起丝巾将那名女店员脸上的血迹擦干。
    艰难地将女店员的尸体搀扶起,放到一张门板上。
    “林总经理,敌机马上会二次空袭,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寻个安全的所在——”周狗子再次唤道。
    林纪香艰难地将一个个店员的尸体抬起,并排放到那女店员的身边。
    “把她们六个运到安全的地方。”林纪香道。
    “林总经理——”周狗子看着血肉模糊的六个店员的尸体,急道“把她们放到车里,您呢?您坐哪里?”
    林纪香大吼道“我说了,立刻把她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有眼泪在周狗子的眼睛里转动。
    林纪香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哽咽道“她们都曾是我们的家人,不是吗?即使死去,也要有尊严的把她们送走。”
    说话间,数架日军轰炸机朝这边呼啸而来,一颗颗炸弹被丢了下来。
    周狗子将上衣脱掉,望着呼啸而来的敌机,大骂道“小日本,我*草*你祖宗——”
    说完,这个四十岁的汉子快速弯腰将一个女店员的尸体抱起送到黑色轿车里。
    林纪香将另一个女店员的尸体抱起。
    五个女店员的尸体放进汽车,汽车里已经被占满。
    周狗子抬头看着一枚落下的炸弹,大声命令道“抱着最后一具尸体,挤进去。”
    林纪香满脸泪痕的抱起最后一具尸体挤进汽车。
    在炸弹落地爆炸的瞬间,周狗子猛一踩油门。
    在硝烟中,汽车冲了出去。
    林纪香怀中抱着一个女店员的尸体,这一刻,林纪香嚎啕大哭起来。
    一颗颗炸弹被投掷下来,一栋栋房屋被夷为平地。
    周狗子驾驶着汽车钻过浓烟,在无数落石瓦砾间飞驰着。
    ……
    一处山巅。
    保之澜手持望远镜看着被轰炸的上海市区,看着硝烟弥漫的上海市区,狰狞恐怖地笑着。
    回想起当年自己初入这个城市时,那胆怯诺诺的身影,穿着单薄寒酸的工人穿的服装在一家舞厅外好奇地张望。
    舞厅?
    对,那个令自己胆怯的舞厅。
    戴着白手套的手举起。
    “少将——”几个日本间谍和武士恭敬地说道。
    保之澜转过身来,饶有兴趣地说道“圣爱娜舞厅——”
    ……
    圣爱娜舞厅。
    由于连日的轰炸和炮火,这家曾热闹异常的舞厅已经关门歇业。众多服务生和店员已经解散,放工。
    只有几个年老的,无处可去的店员留在舞厅里看管物品。
    几个店员蜷缩在地下室里,惊恐地听着地面上的声音。
    爆炸声,轰炸机飞过的呼啸声。
    突然,几个店员惊慌失措地对望着。
    是的,地面上传来众多人的皮鞋的落地声。其间夹杂着军刀划过地面的刺拉声。
    突然,刺眼的光线照射进地下室。
    一个穿着黑衣的日本人将地下室的盖子打开了。
    一个表情狰狞的男人站在地下室入口处,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摆弄着一把军刀。
    惊吓的店员们抱在一起。
    “你们,出来——”保之澜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勾了勾。
    八个店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人敢走出地下室。
    粗重的眉毛渐渐挑起,一把手枪被握在手中。
    “我说,出来——”保之澜再次命令道。
    “砰——”一声枪响。
    一个店员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鲜血汩汩而出。
    这名被射中心脏的店员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地下室入口处的保之澜,道“畜——”
    几个店员大哭道“宋哥,宋哥——”
    保之澜用白手套轻轻擦拭着手枪的枪口,道“出来——”
    几个店员互相望了一眼,轻轻将那名叫做宋哥的店员的尸体放在地上,然后缓缓站起身来,朝地下室入口处走来。
    走上地面,人人低着头,恭顺地朝舞厅正中的舞池走去。
    突然,几个店员猛然跳起,飞扑向站在地下室入口处的保之澜。
    一道寒光划过。
    几个店员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持军刀的保之澜。
    每个店员的腹部均被军刀划出长长的深深的口子。
    尽管腹部被划伤的伤口鲜血汩汩而出,但一个店员还是踉跄地朝保之澜扑去。
    军刀再次被挥起。
    寒光闪过。
    店员看着自己被彻底挑破的肚子,一口鲜血从口腔里喷涌而出。
    “你——你不是,不是日——日本——人”
    扑通一声,店员扑倒在地,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
    杀红了眼睛的保之澜猛然抬脚,高桶军靴狠狠踩在那名死去的店员的头上,恐怖狰狞地说道“我既不是中国人,也不是日本人,我就是我,一个死去又复活的人。”
    另外几名手捂鲜血喷涌而出的腹部的店员踉跄地扑来。
    军刀闪过。
    “噗——”红色鲜血喷溅到保之澜的脸上。
    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用力将脸色的血迹擦去,保之澜轻轻将手套扯下,丢在一具店员的尸体上。
    轻轻抬起左手,挑了挑额头的头发,摸了摸眉毛。
    保之澜大踏步地朝舞厅外走去。
    几个日本间谍将汽油泼洒在舞厅里。
    一根火柴被点燃,丢在汽油上。
    通天火光中,保之澜面无表情地越走越远。
    ……
    飞行训练场。
    着了一身朴素的格子裙的林酒儿从一辆豪华轿车上跳了下来,飞扑向飞行训练场。
    空荡荡的训练场上空无一人。
    “肖特叔叔,肖特叔叔——”林酒儿惊恐地大叫着。
    一声汽笛鸣叫声响起,一个男人大喝道“快趴下——”
    林酒儿抬头朝天空望去,不知何时,天空中竟飞来数架轰炸机。
    大量的炸弹被投掷下来。
    “啊——”一个弹片射进林酒儿的小腿中。
    就在林酒儿要艰难地爬起时,一队两百多人的队伍从一个地下防空洞里跑了出来,朝远处的一个山洞跑去。
    是的,这些人就是肖特等人培训的飞行训练班的学员,其中有四十人已经被正式录取为国民军飞行队飞行员,其他人做为候选,依然留在训练班。
    那个跟在众人身后的年轻俊美的身影不正是肖特吗?
    “肖特叔叔——”林酒儿大哭道。
    隆隆的轰炸声中,一个少年朝这边跑来。
    “站住——”肖特大声制止道。
    少年正是周淳亚。
    肖特神情严肃地望着另外几名学员,大声道“你们去把她抱到地下防空洞。”
    那几名学员立即冲向远处倒在地上的林酒儿。
    一身戎装的周淳亚愤怒地扑向肖特,一拳挥起,狠狠砸在肖特的脸上。
    肖特一动不动,神情愈发严肃。
    “你就是这样呵护她的吗?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吗?她还是一个孩子,她是世界上最单纯善良的姑娘。你这个骗子——”
    拳头再次挥来。
    美国青年肖特猛然举手,一把握住少年周淳亚的胳膊,大声呵斥道“够了,你难道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你已经被正式录取为国民军飞行队队员,你现在已经是一名军人,一名战斗机飞行员,只有保护好你们自己的生命,才有可能去击毁众多日军的战斗机和轰炸机,才可以解救众多中国百姓,也才可以阻止日军的进一步侵略。”
    “可是她爱你——”少年周淳亚嘶吼道。
    肖特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疯癫的少年,道“可我知道你更爱她。”
    “你——”被人戳破了心中的秘密的少年周淳亚不知该如何反抗眼前这个看似文弱,实则强悍的美国青年。
    看到林酒儿被几个学员抱进地下防空洞,肖特将手缓缓松开,道“爱惜你的生命,击毁更多的敌机,我们谁活得长远,谁才有资格陪伴她长大。”
    “你——”少年周淳亚哽咽地看着眼前这个情敌,这个自己的老师。
    “战争是无情的,争取活得久一些。”肖特拍了拍少年周淳亚的肩膀。
    言语间,众人已经全部冲进山洞。
    眼前这一架架崭新的战斗机就是国民政府从美国波音公司购买的最新战斗机。
    看着山洞外被日军轰炸机炸毁的办公楼,仓库,训练场,一人道“多亏我们在一个月前将这山洞彻底改建成了防空洞,否则我们将损失惨重。”
    另一人道“为什么我们现在不驾驶这些战斗机冲出去,给这些敌机当头一棒?”
    四十名国民军飞行队队员和众多训练班的学员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想立即冲上天空,给这些侵略者以狠狠一击。
    肖特转过身来,看着两百多名年轻的面孔,大声道“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我们必须在这里等待上级命令,服从命令,这是此次飞行训练中最首要学习和掌握的。
    命令,这是军人的号角,服从命令是每一个军人的荣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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