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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林酒儿蜷缩在一棵梧桐树下的长椅上,身体不断地发抖着。
    尽管周淳亚已经告诉了自己,自己的母亲是一个潜伏的抗日英雄,但当看到抗日志士罗兰被当众射杀,尤其是当着自己母亲的面被射杀,林酒儿还是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即使是最勇猛的抗日战士,也无法拯救每一个人。有时候,不得不面对无奈的境地和选择。
    林酒儿难以抑制自己的泪水,泪水不断地滑落下来。
    云水古镇林家祠堂下,保之澜,这个禽兽舅舅用力撕扯自己的衣襟的阵阵羞辱,历历在目。
    日军残杀云水古镇百姓的画面犹在眼前。
    母女三人在大海上疯狂逃难,亲生母亲夜来香在惊天白昼的大火中获得了永生……
    抗日志士罗兰的鲜血……
    林酒儿仰起头来,天空中似乎在飘落着什么。林酒儿,这个已经发育得亭亭玉立的芳华少女愣愣地望着天空。
    那是一抹红色,如雾一样的红色。
    多年前,那天空中飘飞的红色丝巾再次浮现在眼前。
    突然,一声呼啸,一架战斗机朝上海以东的方向疾速坠落。
    “淳亚——”从恍惚中惊醒的林酒儿疯狂地朝战斗机坠落的方向奔跑而去。
    深夜,林酒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十六铺的家。
    因为战乱,十六铺的洋楼虽然没有被炮火轰塌,但几个老仆人已经被林桐卓遣散。
    大部分家人,亲朋都住在云水古镇许家老宅里。
    若不是自己爱着播音这份事业,若不是为了离战火最近,若不是为了为淳亚鼓劲儿,自己也不会留守在上海。
    看到淳亚驾驶着战斗机在天空翱翔,犹如看到许多年前的那个美国青年肖特在长空搏击。
    肖特,我的爱——
    眼泪涔涔落下。
    “酒儿——”一双大手用力拥抱住满脸泪痕的林酒儿。
    林酒儿仰头看着完好无损的周淳亚,喃喃道“只要你在天空中飞翔,我就是活着的。”
    说完,林酒儿朝后仰去。
    周淳亚将林酒儿拥抱在怀中,紧紧地搂抱住。尽管自己明白自己不过是肖特的替代品,明白林酒儿只是在自己身上寻找肖特的影子,但自己愿意当肖特的替身,但是自己要勇猛的顽强地活下去,要肖特永远地“活”下去。
    轻轻吻在林酒儿的额头上,周淳亚哭道“只要你能顽强地活着,我就能永远地飞翔。”
    ……
    上海某民宅。
    郝大为看着满桌子的菜,有些诧异。
    罗幼晴微笑道“做了这么多,大厨不上桌,我们哪里敢动筷子呢?”
    林岳宇将几个酒杯为众人摆放好。
    郝若霖,郝欣然在椅子上不断地扭动着身子。
    马子宣和玉朵儿两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每人手中端了一盘刚刚烧好的菜。
    看着一直尽心尽意照顾着玉朵儿的马子宣,郝大为手不由自主地朝酒瓶伸去。
    “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要做这么多?”郝若霖好奇道。
    “明天小叔叔就要离开上海,回山西了,所以今天我特意亲自下厨,做了许多东北菜,这些东北菜都是我娘,我马伯伯最爱吃的。”玉朵儿说道。
    马子宣从郝大为手中接过酒瓶,为众人每一个人都斟满酒。
    将酒杯举起,马子宣朝林岳宇,罗幼晴,点了点头,然后一饮而尽。
    罗幼晴感叹道“子宣从东北回来后,只回山西了四次吧,这次回去就多陪陪你娘吧,你娘不容易啊。”
    “朵儿姐姐也要离开吗?以前每次回山西,朵儿姐姐都要跟着回去的。”郝欣然道。
    “这一次,我不回,小叔叔自己回。”玉朵儿认真地说道。
    马子宣望着空空如也的酒杯,神情恍惚。
    善良的马子宣没有告诉众人,1937年11月9日,日军攻陷太原城后,山西大部分地区沦陷。
    山西祁县各个皮货商们组建众多的游击队,带领山西民众利用地形地势与日军展开了血与肉的战斗。
    自己的母亲马大脚被日军缉拿。已经长久没有音信。
    自己这次回山西祁县,除了要重组抗日游击队,还要寻找母亲马大脚的下落。想起这些年长年在外,没有陪伴在母亲身边,心中甚是愧疚。
    尽管内心怜惜爱慕着美得可人的玉朵儿,但比起儿女情长,民族大义永远是第一位,母亲的养育之恩也永远是无以为报的。
    也许此次别离就不会再见,想到这里,马子宣心下难过。
    一只手握住了马子宣的拳头。
    马子宣抬头望去,却是郝大为。
    马子宣在郝大为的眼睛里看到了只有两个人才能懂的兄弟之情。
    马子宣伸手轻轻拍了拍郝大为的肩膀。
    两人同时爱慕着玉朵儿,同时跟随在罗幼晴,林岳宇两人的身边学习各种古玩知识,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一种既有竞争,又有无奈的感情一直涌荡在两人之间。
    爱,这种简单美好的情愫,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也由不得个人去选择。
    第二天,马子宣离开了上海。这一天,众人发现玉朵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是过去那个乖巧可人的小姑娘,犹如一个低沉的成人一般,每日都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一连数日,玉朵儿都将自己关在屋子中,足不出户,甚至是敌机轰炸时,众人命令她快速逃离,也不见她从房间里走出。
    腊月二十八这一天,天空落雪了。
    玉朵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个人静悄悄地走出了小院。
    一把手枪被藏在身后,数把匕首藏在靴子中。
    各种精心准备的暗器藏在身体的各个位置。
    一直无奈马子宣在身边,当马子宣离开了,心终于放了下来,自己要去执行自己的计划了。
    ……
    一栋暗红色的,爬满了爬山虎干枯枝条的办公楼在飘飘落雪中,孤独地矗立在昏黄的路灯的灯光中。
    孟水芸坐在办公桌后翻阅着几份文件。
    虽然林家登报解除了和自己的所有关系,但自己仍然担任着上海非租界华人商会主席一职。
    所以时常也要到这处办公楼来坐上一坐。
    “孟主席,这是新沏的茶叶——”一名女秘书将热气腾腾的茶杯端了进来,走到办公桌前。
    “小赵,这么晚还没有下班啊?早些回去,现在不太平。”孟水芸边看着文件边道。
    “你也知道不太平?”女秘书阴沉地说道。只是这阴沉的嗓音中有着一种稚嫩的感觉。
    孟水芸诧异地抬起头来,当看清楚端着茶叶水的不是平时那个天津妹子赵楚楚,而是自己素来看到会心痛的玉朵儿。
    “朵儿,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来了?你知道孟伯母有多想你吗?”孟水芸激动地将文件放下,手足无措地说道。
    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小姑娘,自己都会如此激动?为什么当这个小姑娘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就会手足无措,心脏会不由自主地砰砰跳?
    忽然,孟水芸愣住了。
    玉朵儿为什么深夜来此?为什么要穿着不合体的女秘书的装束?为什么要称呼自己孟主席。
    孟水芸抬头望去。
    一把乌黑的手枪快速从茶杯下抽了出来,瞄准了孟水芸的眉心。
    “我可以一枪射穿你的头颅。不要怀疑我的枪法,我的枪法是大英雄马占山亲授。我是白狐抗日游击队最杰出的神枪手。”玉朵儿冷冷道。
    是了,这个孩子是来锄奸的,是要锄掉自己这个大汉奸的。
    凄然又欣喜的一笑,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孟水芸哭泣着,带着满满地慈爱,说道“朵儿,你还是个孩子,你不懂,你不懂得大人的世界,你不懂要得到正义的途径是多种多样的。”
    “我是在军营长大的孩子,我娘,我的马伯伯,我的单凯舅舅都是大英雄。我是英雄的女儿。不要蔑视我的抗日骨血。”玉朵儿边说边用眼睛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纸笔。
    “快写,否则我立即射穿你的头颅。”玉朵儿命令道。
    “你需要我写什么呢?”孟水芸道。
    “写你对人民的忏悔——”玉朵儿凶狠地说道。
    看着面前这个握枪的小小的孩子故作凶狠的样子,怜惜和疼爱再次涌上孟水芸的心头。
    “我无需对人民忏悔,我所做的一切对得起良心。”孟水芸认真地说道。
    “良心?你敢说你对得起林家的列祖列宗?你敢说你对得起爱你的林二伯伯?你敢说你对得起一直敬佩你的所有人吗?”玉朵儿大声呵斥道。
    “朵儿,夜太深了,我送你回你林三叔家。”孟水芸站起身来,试图劝说玉朵儿离开这里。
    这善良的女子完全低估了一个单纯的孩子的抗日决心。
    “砰——”一声枪响。子弹正中孟水芸面前的桌子,子弹射穿桌面,击中地面。
    孟水芸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孩子是抱着必死之决心而来的。
    枪声会很快吸引来巡逻的日军,日军如果发现持枪的玉朵儿,必然要将这单纯的孩子缉拿,甚至当场射杀。
    不,自己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孩子安全地离开这里。
    “朵儿,快走,日军马上就会冲上来。”孟水芸冲了过去,试图抢夺下被玉朵儿抓在手中的枪械。
    玉朵儿没有想到孟水芸会来抢夺自己的手枪。
    手指不由自主地朝扳机按去,又一颗子弹飞快射出,子弹正中孟水芸的左肩。
    “你,你快走——”鲜血淋漓的孟水芸推着玉朵儿的胳膊,企图将玉朵儿推出房门外。
    “我今日来就没想过能活着离开这里。”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被玉朵儿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带着满满的恨意朝孟水芸扎去。
    肩膀中弹的孟水芸被用了蛮力的玉朵儿逼迫到办公桌前。
    孟水芸不想伤害玉朵儿,加之肩膀中弹,血流如注,因此难以抵挡住玉朵儿凛寒的杀气。
    腰部抵在办公桌上的孟水芸被匕首逼迫的渐渐朝后仰去,就在身子几乎要平躺在桌子上时,孟水芸快速抬脚,朝玉朵儿的后背袭去。
    后背突然受袭的玉朵儿一个愣神的功夫,孟水芸跃起,用力一推,手掌击打在玉朵儿的胸上,玉朵儿朝后踉跄了几步。
    突然,玉朵儿朝空中跃起,一把长长的软剑被从腰间抽了出来。几个快速空翻,这把软剑带着极强的力道朝孟水芸袭来。
    孟水芸犹如傻了一般,惊骇地看着朝自己不断翻腾,袭来的玉朵儿。
    犹如蛟龙一般在空中不断翻腾的玉朵儿的衣襟在空中飞舞着,腹部那朵因为火烧而留下的大疤痕犹如一朵盛开的紫薇花在空中绽放着。
    孟水芸难以自持地倚靠在办公桌上,嘴唇颤抖,浑身不断地抖动着。
    眼泪在眼眸中盈盈地动着。
    带着满满地爱意,长久地思念的胳膊朝这飞来的女孩伸去。
    “爱薇——”孟水芸喃喃道。
    “噗——”长长的软剑深深刺入孟水芸的胸口。
    玉朵儿愣愣地看着被刺中胸口的孟水芸,道“为,为什么,不,不躲闪?”
    鲜血不断地从胸口涌出。孟水芸带着凄然的笑,艰难地伸手,喃喃道“爱薇,娘终于寻到了你——”
    “你,你这个汉奸,你,你在说什么?”一直想谋刺孟水芸的玉朵儿忽然感觉到一阵心痛。
    这个善良又单纯的孩子不自禁的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为什么我会如此心痛?为什么我要窒息了?”玉朵儿艰难地说道。
    软软的长剑穿透胸口的孟水芸朝地面滑去。
    滑倒在地面的孟水芸深情地凝望着美得惊人的玉朵儿,喃喃道“因为我是你的娘啊,母女连心啊——”
    玉朵儿踉跄地朝后退去,道“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任凭我刺中你?为什么要说这些疯话?你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胸口的鲜血不断涌出的孟水芸艰难地睁开蒙胧的眼睛,道“娘怎么舍得下手,伤害,伤害你——”
    “你在说什么疯话?”心痛到难以承受的玉朵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不,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如此的心痛,心慌?
    窗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口哨声。
    是日军,是巡逻的日军。
    孟水芸匍匐在地面,伸出满是鲜血的手,艰难地说道“爱薇,走,走,快——”
    美得惊人的玉朵儿骇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早已经恍惚的她用双手捂住嘴巴,喃喃道“你,你在说,说什么傻话。我究竟是怎么了?”
    “砰——”房门被一脚踹开,一头褐发的贺子谦冲了进来。
    贺子谦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带,带走她,快——”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孟水芸艰难地说道。
    聪明的贺子谦瞬间就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
    这个曾经的上海第一神偷,快速冲向因为惊骇整个人傻掉的玉朵儿,一下抱起这惊骇的小姑娘。
    “不,为什么要,要这么做?”玉朵儿在贺子谦的怀抱中边挣扎边问道。
    面色苍白的孟水芸微笑道“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尽管不舍孟水芸,但贺子谦明白在日军大量涌来的情况下,自己的能力只能将这个小姑娘带离这里。
    砰砰的脚步声,日军们正在攀登台阶,即将冲上四楼。
    时间容不得更多的思考,贺子谦一个胳膊夹着玉朵儿,一个胳膊朝窗户处甩去,一条长长的绳索甩了出去。
    纵身一跃,贺子谦,这个俊美的上海第一神偷飞射出窗外。
    用一只胳膊夹着玉朵儿的贺子谦,利用绳索在各个大楼间飞跃着,起落着,很快便逃离到安全地带。
    “八嘎,哪里的去了——”众多的日军涌进办公室,举枪朝四周望去。
    “哦,孟女士——”一名日军小队长俯身看着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的孟水芸,急道“快给军部医院打电话。”
    ……
    一片废墟中,浑身颤抖的玉朵儿被贺子谦放在地上。
    “为什么要放我走,你这个汉奸。”玉朵儿大声道。
    “因为你不是敌人——”贺子谦重重地说道。
    “你们都是骗子。”玉朵儿道。
    贺子谦望着眼前这个美得惊人,犹如当年自己的那个月下新娘的小姑娘,语气严肃地说道“时间不会欺骗你,时间会告诉你一切。”
    说完,贺子谦飞身而起,一条绳索甩了出去。
    矫健的身影快速闪进黑暗中。自己的那个她危在旦夕,自己必须争分夺秒。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如梦一样?为什么她要叫自己爱薇?为什么自己的心会如此的痛?
    黑暗中,玉朵儿浑身瑟瑟发抖。
    “朵儿——朵儿——”
    几个拿着手电筒的人在黑暗中边呼唤着,边朝这边走来。
    “我,我在这里——”玉朵儿低声道。
    一道手电筒的光束落在玉朵儿的身上,罗幼晴喜极而泣地哭道“你这个孩子去了哪里?大半夜的,你跑去了哪里?我们寻了你许久了。”
    拿着手电筒的郝大为,林岳宇,郝若霖,郝欣然等跑了过来。
    玉朵儿神情严肃地望着罗幼晴,道“罗阿姨,请您告诉我,这世界上是否有一个叫做爱薇的孩子?”
    “爱薇?”眼泪簌簌而落,罗幼晴哭道“傻孩子,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罗阿姨,您是我最信任的人,请您告诉我,这世界上是否有一个叫做爱薇的孩子?”玉朵儿再次问道。
    郝若霖噘嘴道“爱薇?不就是林锦民和林程瑞早就死掉的那个姐姐吗?就是酒儿姐姐弄丢的那个林二伯母的女儿。”
    “是啊,听说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姐姐肚子上有一个大疤痕。”郝欣然道。
    玉朵儿朝地面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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