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的沉默后,她努力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而后嗓音干巴巴地说:“……已经租出去了?”
“是啊!”顾宁说,“说来也巧,我们前两天刚挂的牌,今天早上就已经被租掉了。而且那个租客人特别爽快,都没来看房子,光看了照片就直接把定金给交了、合同也给签了。”高嘉羡:“……”
她原本担心的都是顾宁到底会不会同意把这套房子给她做工作室用,却没想到的是房子压根已经飞到别人手里去了。
都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可能说再让顾宁硬把房子给要回来,那样就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原本想好的、最近在咫尺的这条退路,就这么断了。而现在,无论是出去找酒店式公寓、还是自己租房子,都需要时间、精力和金钱,怎么看都并不是一个那么明智的决定——必定会给她已经繁忙不堪的生活雪上加霜。可能给祝沉吟看起来,还会觉得她太摆架子和小题大做,仿佛她心里真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
所以,事已至此,她真的要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整整一年么?
高嘉羡装作无事地挂下电话,捂着额头靠在外面的走廊上叹气。
虽然她知道和他住在一起,在很多事情上都能够减少麻烦。而且,地理位置也确实会给她的工作带来便利。但是,这个要和她同居一年的人,毕竟不是别人,而是他。
是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她整个青春和少女时代的人。也是无论她成年后独自在异国他乡生活多久,遇到多少人,都没有办法轻易忘却的人。
更是会让她义无反顾地就申请调职回国,陪他荒唐的人。
她一边那样谨小慎微地和他相处,像只刺猬一样满怀防备、处处和他作对;另一边又不可避免地期待着他任何超越界限的言语和行为、为此反复揣测他的用意又心跳不止。
她真的很怕长期以往这样下去,终有一天,她会在他的面前把自己的小心思全部都给暴露出来。
毕竟,她已经藏了好多好多年,藏到连她自己都已经快要忘记——她其实还是那么地喜欢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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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办公室工作到差不多接近晚上八点左右,高嘉羡才感受到了饥肠辘辘。
小吴她们早就已经点起了外卖,当时喊她一起的时候被她以不饿为由拒绝了,这会儿她也不可能再加入,于是她果断决定回去自己随便弄点吃的。
祝沉吟把冰箱都塞满了,不帮着他一起消灭点,怎么对得起他?
高嘉羡可能把技能都点在了其他方面,在厨艺这一块儿简直是糟糕到惨绝人寰。
别人做的东西再差也是勉强能够下咽,到了她这里,可能连下咽都很困难。
她在厨房里捣鼓了半天,也没算好量,最后直接搞出了一大盘看上去像烤焦的爆米花渣那样的蛋炒饭。
完了她捂着头坐在客厅里,用勺子勉强往嘴里塞下去两口,差点全部吐出来。
这也太踏马难吃了,简直连猪食都不如!
高嘉羡满脸痛苦地垂眸盯着这一大盘爆米花渣,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五分钟后,她手里拎着一个看上去非常体面的保温袋,穿上大衣出门下楼。
从这儿到仁晨医院的直线距离,大约和到她单位差不多,她跟着导航走了十分钟左右,就看到了仁晨医院的门牌。
高嘉羡一路走进医院大门,然后猛地停住了脚步。
……等等。他人在哪里来着?
这个问题瞬间难倒了她,她发现自己竟然都不知道祝沉吟的具体工作职责,只知道他在仁晨医院里工作。她记得之前顾宁好像和她提过一嘴,她当时在脑子里记得很牢,但后来某天又赌气似的想要忘记,然后就……真的搞不清楚了。
完了,他到底是心血管科、神经外科、还是……?每个科室晚上的工作安排都不一样,有的医生在病房里值班,有的医生负责急诊,连所在的大楼可能都不一样。
于是,她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医院大厅,感觉整段都垮了。冲动是魔鬼——她刚刚在家里,对着自己搞出来的猪食,再想到他那句“你改嫁有点困难”,就一拍脑袋决定带着猪食来让他体验一下有“太太”的“快乐”。
结果,还没达到出其不意和震撼人心的效果,她就直接躺在了起跑点上。
怎么任何事情只要一和他沾上边,她处理起来就好像没带脑子似的?
大约是看她一个人在大厅里傻愣愣地站了太久,有个护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时几步朝她走过来,和她搭话:“你好女士,请问你是想挂急诊吗?”
她回过神:“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探望家属的,但是我不知道他人在哪里。”护士问:“病人吗?”她顿了一下:“不是,是医生,祝沉吟医生。”
下一秒,她从这位护士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非常微妙的表情。
长期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高嘉羡对别人微表情的掌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再加之女人福尔摩斯般的第六感,她绝对确信自己的直觉。
果然,那护士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语气里带着令人不适的怀疑:“你确定你是祝医生的……家属?”高嘉羡的战斗欲望立刻被挑了起来,她的表情仿佛皇上来民间微服私访:“对啊,我是他的太太。”
原本她其实根本没想到他的地盘上来撒野,虽然早上他刚大摇大摆地去她的地盘上插了一面旗子,但这不代表她有必要以牙还牙。毕竟,她总觉得他不愿意把自己的私生活在医院里大肆宣扬,尤其是他们这桩婚姻情况又特殊,他应该更不想让人知道。
她到底还是不忍心让他为难。
结果,谁知道她一进医院大门似乎就遇上了他的“女粉丝”,她这种好胜心极强、每场仗都喜欢打赢的人,又怎么可能愿意低头低调揭过?
她看着那名护士,勾了下嘴角:“怎么?我看着不像么?”
护士似乎没料到她这么刚,一时被堵得有些语塞。过了几秒,护士脸上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如果你真的是祝医生的太太,怎么会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她还是笑吟吟的,嘴里却连珠带炮:“因为我工作很忙,一般都没时间来医院找他,就算我要来,他也不舍得我跑来跑去辛苦,都是让我在家里等他的。今天我来是想给他个惊喜,那么我不知道他人在哪里,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么?”
高嘉羡自信要比打嘴炮,一般还真没人能打过她。果然,那护士被她这一串夹带着狗粮的回击恶心得脸都绿了,想开口朝她怼回来,又感觉好像怼不过。
于是,三秒后,护士冷漠地说:“抱歉,我并不知道祝医生人在哪里。”
“是么?”她回望着护士,“那能麻烦你帮我问一下知情者、或者我自己去问知情者他今晚在哪里值班吗?”
护士冷眼看她:“我这里又不是问讯处,医院也不是商场,你以为别人都很闲么?”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医生模样的女人从正对着他们的电梯里走了出来。
护士似乎是认识那女医生,立刻笑脸相迎地冲女医生挥了挥手。而且,她感觉护士还特意转过头瞪了她一眼,那一眼里甚至带了点儿耀武扬威的意味。
那位女医生身材瘦高,长相温婉可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知性美。她慢步走到他们身边,对护士说:“雯雯,怎么了?”
叫雯雯的护士阴阳怪气地开口道:“晗姐,这位女士说她是祝医生的太太,但是她都不知道祝医生人在哪里。”
听到“太太”那两个字,女医生的表情也起了细微的变化。她转向高嘉羡,语气虽温和,但也很明显透着一股淡淡的怀疑:“冒昧地问一句,您真是祝医生的太太吗?”
高嘉羡抱着手臂,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们:“我发现你们一个两个都挺有意思的,怎么,我是不是一定要在脑门上贴一张我和祝沉吟的结婚证,你们才能相信我是他的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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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来科室看急诊的病人比平时要多一些,祝沉吟整个晚上一直都待在科室里没有出来过。
时间将近九点半的时候,他才送走一位老奶奶,想借此机会喘口气给高嘉羡发个微信,问问她有没有吃上晚饭。
顾宁昨晚在车上闲聊时和他说起,高嘉羡成人工作之后,不知道怎么养成的坏习惯,吃饭的时间一直不着调,经常是有了上顿没下顿,肠胃也变得不太好。他早上回家的时候就发现了,满冰箱的食材她都没动过,居然直接空着肚子去上的班。所以他才会赶在上班前做了早餐,特意给这位祖宗送到单位里去。
就在他刚刚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科室的门就被“唰”地一下打开了。
只见顾瀛像一颗导弹一样从门外一猛子扎进来,抓着门把手,呼哧呼哧地冲着他大喘气儿。
没等他开口问顾瀛发生什么事情了,就看到顾瀛的脸色焦急中透露着兴奋,冲着他大喝一声:“嫂子!修罗场!”
第8章 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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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真的和这煞笔呆的时间长了,祝沉吟握着手机的手一顿,竟然可以仅凭这毫无上下文联系的两个词,就推出了顾瀛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这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徐不缓地问:“你嫂子来了,还和人刚起来了?”
顾瀛惊得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卧槽,这你都能猜得出来!?祝沉吟你脑子是怎么长的?”
他没应这蠢话,直接大步朝门外走去:“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看到的啊!”顾瀛一边和他一起往电梯的方向走,一边激动地用手比划,“我刚刚不是下楼买喝的去了,一回来就看到沈晗还有那个总想找你聊天的护士雯雯在大厅里围着一个小姐姐。我怎么看都觉得那小姐姐有点儿眼熟,又想起来你给我看过嫂子的照片,就发现诶呀这不是嫂子吗!”
祝沉吟走到电梯前按下下行按钮,瞥了他一眼:“整个仁晨就数你最闲,什么事儿都能给你撞上。”
“你!”顾瀛气得吹胡子瞪眼,“祝沉吟你别不识好歹啊!要不是被我给撞上了、我一路跑成狗上来给你通风报信,指不定一会儿嫂子要被她们给欺负成啥样呢!”
一听这话,祝沉吟下意识地就偏过头笑了一声。
顾瀛傻眼了:“你……你老婆被人欺负,你怎么还笑呢你?”
祝沉吟进了电梯,嘴角的笑意依然还没散去:“我觉得你把主语和宾语的位置给搞反了。”顾瀛:“???”
另一边。
了解高嘉羡的人都知道,她的脾气和“好”绝对没有半毛钱关系,再加上饿着肚子被人没完没了地堵在这儿盘问,她那最后一点的耐心和忍耐也彻底耗尽。
她望着沈晗和雯雯,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所以,你们俩今天是准备在这儿站岗一整晚?”
沈晗看着她,不温不火地对她说:“仁晨医院的治安管理一向很严格,不是病人来看病,就要做专门的登记或者请医者亲自过来带人。倘若每个医者的家属都这么擅自跑来医院随便乱逛,又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万一到时候出了点事儿,谁来负责?”
高嘉羡都给气笑了:“我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过来找我先生,怎么在你这儿感觉我都已经犯法了呢?”
因为有人给撑腰了,雯雯顿时变得更加趾高气昂:“祝医生在我们医院很有名,大家都很欣赏仰慕他,所以不排除有对他心怀越轨之情的人想过来骚扰他。作为他的同事,我们当然得保护他。”
“这样啊……”她冲着雯雯抬了下下巴,“心怀越轨之情的人,你是在说你自己么?”“你!”雯雯被激得整张脸都涨红了,用手指着她的脸,“你别胡说八道啊!”高嘉羡冷着脸将雯雯的手指推开:“女孩子家家的,动口不动手。”
大厅里原本没什么人,但因为她们这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有不少医院里的人和病人都在不远处围观了。
就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高嘉羡抬眼看到了一道熟悉的、穿着白大褂的俊逸身影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感觉祝沉吟此时的心情还挺好的。
雯雯和沈晗估计也没料到他竟然来了,一时都有些怔愣地望着他越走越近。
他走到高嘉羡的身边,站定脚步,什么话都没说,先微微躬身接过了她手里的保温袋。
就这一个无声的举动。高嘉羡眼睁睁地看到对面的沈晗和雯雯瞬间脸色大变。
她的心也立刻就着了地。
虽然他没出现的时候,她一个人也不惧怕别人找事,但是当他出现,她才发现,她还是希望他能够在这种时候站在她的身边的。
沈晗似乎还是有点儿不太敢相信,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刚刚还一直保持淡定和得体的脸色也终于绷不住了:“沉吟,这位真的是……?”
祝沉吟站在高嘉羡稍前面一些的位置,他的动作在无形中就呈现了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他这时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而后转头对沈晗和雯雯说:“我太太来给我送饭,是我看诊忘记了时间,没及时下来接她。”
雯雯的脸已经根本没眼看了,就祝沉吟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仿佛四个大耳刮子狠狠地拍在了她的脸上,连高嘉羡都替她感到脸疼。
这还没完。
她又听到他不徐不缓地对沈晗说:“我晚点去替她补登记,也会去跟安保和管理处道歉。她以后如果再来的时候遇上你们,直接把她带到我这儿来就好。”
嘶。高嘉羡替沈晗也喊了一声真疼。
沈晗到底是年纪比雯雯要大一些,城府也深,见形势如此,她已经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将眼圈通红的雯雯拉到了身后。
随后,她冲着祝沉吟笑了笑,语气里却带上了一丝委屈:“我们之前也完全没听你说起过你结婚了,所以今天才产生了误解,绝对没有针对你太太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