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娘听了,心头火气腾地下升起,却咬着牙,抚了抚被子上的褶皱。
半晌后,她望了望窗外,看到天气晴朗阳光炽烈,便微微笑了。
“既然大人如此热衷于政事,连身子都不顾了……那我们也得做点事情才好。”
这日,庄大人从宫中出来又去了趟大理寺。傍晚时候回府时,刚转到庄府所在的街口,便远远地就瞧见自个儿的俩小厮袖着手靠在大门边的墙上,嘀嘀咕咕不知在说甚么。
俩人左边那个在唉声叹气,右边那个在仰天长啸,面上的神情却是如出一辙,蹙着眉扁着嘴,五官皱成了一团。
庄肃郎示意侍卫了下,又不动声色走到二人身边,静立片刻,问道:“可是府里有事?”
冷不防听到自家主子的声音,俩小厮齐齐哆嗦了下,扭头看过来,先是哭腔叫了声“大人”,又奇道:“您的马车呢?”
刚才没听见马车声啊!不然也不会没发现人来了啊。
庄肃郎不甚在意地说道:“出了点小问题,我在街口就下了车,让侍卫驾车去修了。”说着就往里迈去。
俩人一对视,狠狠瞪了庄肃郎身边的侍卫一眼,齐齐过去拦住了他。
“主子,等下您无论看见了甚么,可都要淡定。”
“是是是,无论发生了甚么,那都是过眼云烟、镜花水月,转瞬即逝啊!”
庄肃郎拧了拧眉,目光如剑,射向二人。
小厮咽了咽口水,说道:“太太正在命人收拾东西。”扭头去看另一个。
后者没想到自己的小伙伴话只说了一半,硬着头皮十分艰难地、极力隐晦地说道:“太太那架势……看上去像是要搬家。”
庄肃郎挑挑眉,低声吩咐了侍卫几句,便不急不躁,朝着里面缓步行去。
小厮们你看我我看你,寻思着主子听到了他们这小道消息后,怎地连问都不问一句,如此淡然处之。
不过……“主子不急急死小厮”那样的事绝对不能发生。
于是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齐齐又袖了手,小跑着进去了——他们为了提前告知庄肃郎一声,连杜九娘吩咐他们的事情都还没来得及去做,如今可得紧着点儿了。
庄肃郎一路行去,所过之处无不忙得热火朝天。府里统共就那么些个仆从,如今全都忙活起来,在各个院子中穿梭。看到庄肃郎,大家都恭敬行礼,待到起身,又忙不迭跑了开来,急急地去做各自的事情了。
回到自个儿家里后,庄肃郎便懒得再装,大大方方地踱着步子寻到杜九娘所在之处。见她正吩咐人将四季衣裳装进箱奁,他也一言不发,只抱胸往旁边门框上一倚,定定地看着杜九娘忙活。
丫鬟仆妇纷纷行礼。杜九娘却像是没看见他一般,该干嘛干嘛。
初时庄肃郎看她在那边好似赌气一般,还觉得她气鼓鼓的样子别有风情。待到等了一炷香后,她的神色非但没有丝毫缓和,反而更沉了些,他这才察觉不对,疾走几步,一把拽住她拖到旁边,指了刚刚收拾好的几口箱子,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还当真是要跑路不成?”
杜九娘挣了挣,没脱身,就被他这样扯着,似笑非笑说道:“庄大人您好兴致,拖着个病体还能关心朝政。我这样天外来客本就不属于这里,自是无法让您老多分些心思过来。当今圣上喜怒难辨,大人您却上赶着往枪口上撞……若是您有个甚么好歹,我将东西提前收拾好了,也好让自己及早脱身。”
庄肃郎听了前面那些,脸色阴沉如墨,手下用力便重了几分。待到听完最后,他却是面色一缓,轻轻勾了勾唇角,笑了。
见杜九娘一脸愤愤,庄肃郎反倒不急了。
他松开手,亲自拖来两把椅子。一个搁到杜九娘身后按着她坐下,另一张自个儿坐了,这才气定神闲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杜九娘继续。
杜九娘噼里啪啦一顿说完,见他没有丝毫恼意,反倒没了兴致,哼了声别开脸不理他。
庄肃郎便低低笑了。
他扯过杜九娘一只手细细把玩,低眉看着她的手指,淡淡说道:“今日你醒了后到底看见了甚么、听见了甚么,都和我说说。”
他这样平静一副样子,倒是让杜九娘脾气弱了两分,就三言两语将醒后之事简略说了一番。
庄肃郎却是从中听出了些不同寻常来。
“你听到‘清流’二字,便当我是为了旁人的事情不顾自己安危,贸贸然进宫去了?”
杜九娘别开脸不理他,低声道:“你那样的事情做得还少么?”
“以前多,但是成亲后,你何时见我那般做过。不过……你这是在担心我?”他了然地指了那些箱子,“怕我惹恼了陛下后,来不及跑路,所以提前给我做准备。”
杜九娘冷笑道:“庄大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需要担心你甚么。”
庄肃郎定定看着她,眸中神色愈发亮了几分。
“你是在担心我。只是……你可还记得‘清流河’?”
“那儿?自然记得。”杜九娘怔了下,答道。
那是南方的一条河,从京城过去,起码得半个多月才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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