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皆是白雾仙云般的烟气,将他二人笼罩其中,大概是温水里泡的久了,九荷只觉得呼吸困难异常。
她怔怔的抬头看着面前离她不足两尺的人,灵台一时也有些模糊惆帐。
沉渊清冷的眼中依旧分辨不出情绪,只是看向她,缓而淡淡开口:“你怕什么?”
我怕你!九荷心中腹诽,嘴上不敢言声。
见她低头不语,沉渊慢慢将头倾过来,打量她红如血滴的耳尖,过了好一会儿,才自问自答道:“哦,竟是不好意思了?”
九荷闻言倏然抬头,脑门差点撞上沉渊的鼻子,抬眼才看见这近在咫尺的俊颜,脑袋又下意识的往后一扬——砰!
还是熟悉的那块石头,还是原来的那顶后脑勺。
四周偶有“啾啾”的莺燕轻啼之声而来,扰的她愈发心气浮躁,窘迫至极。
在净星殿一百七十余年,她只见过灵君两个样子:一个样子是偶尔面无表情;另一个样子是经常面无表情。
不过这样泡在水里,近距离的观察他面无表情时究竟有多面无表情,还是一百七十年来的头一遭。
见她脸上青红不定,沉渊终于给了点反应,却居然略带疑惑的问道:“不过,为何要不好意思?”
“......”您、说、呢!
九荷终于被他逼急了,恼壮怂人胆,方想开口反驳,却见他微微皱眉,依旧困惑道:“不是有人说本君与八殿下有断袖余桃之情,既知我不喜女色,又不过是一起泡个澡而已,你这反应委实好没道理。”
九荷:“???”
九荷:“!!!”
九荷:“......”
她愣在了那里,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许久之久,终于,萌生了自我了断的念头。
她这时才清晰的看到,沉渊眼底一闪而逝的那抹捉狭。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啊!
九荷臊眉耷眼,欲哭无泪道:“灵君,我知错了,要杀要剐但凭您处置,只求您手起刀落,给个痛快……”
沉渊侧头看着她,原本那小小的捉弄之心此时才觉得完满到位,终于慢条斯理的从她面前起身,抬腿跨上她身旁的池壁。
九荷见他忽然出了清水池,长长的吁了口气,一晚上都提在头顶的那颗心才要落定,就听身后的人缓缓道:“今日星游受天雷之劫,你明日一早便去东勤阁照料他罢。”
稳行两步,又缓缓道:“直到他伤好痊愈。”
砰!九荷的那颗心终于摔在了胸口,顿时四分五裂,鲜血横流。
比自作孽不可活还凄惨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的?
哦,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必、自、毙、啊!
她拖着比来时还要沉重的双腿,在清水池扑腾挣扎了大半宿,蔫蔫恹恹地回了南香阁,又悲戚的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翻腾了大半宿,就这么瞪着眼挨到了第二天拂晓。
天色才清亮,她就把自己潦草的收拾了一番,在一众仙官仙子饱含哀惜与无限同情的目光注视下,迈着沉重的步子,一路到了东勤阁。
她初入粹华宫时,便听宫里侍奉久了的仙官说起过,灵君性子淡漠,许多的事情并不在意,因而这粹华宫并不如天界那般规矩繁多森严,但有一个地方除外。
那就是东勤阁。
东勤阁主、苍龙星君星游,在天界之时便是灵君——当时应称沉渊神君座下的一位干将之才,万万年前随沉渊征战四海八荒,功绩史书难描。他本居于四方星君之首,沉渊神君主事灵界后,四星君也随他协理灵界诸事,苍龙星君的东勤阁,亦是为四阁首座。
星游为神秉道重法,哪怕身至灵界,依旧将在天界时的那些个神规仙戒延承的分毫不差。
虽说有些刻板,但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这个人,不,这条龙。
若说沉渊性子寡淡,整个人淡漠的如同大罗天里终年缭绕的云雾一般,那星游便是云雾里淬了万年的寒霜,性子冷的掉冰碴。
一个眼神扫过来,九重天阙落霜花。
想起这话时,九荷已经行至东勤阁里,星游的卧房外。
檀木房门上左右两侧各镂雕着一条神态威仪的腾龙,她瞥了一眼龙雕冰冷的炯炯目光,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她在门外踌躇想着,星游颇重规矩,她要不要进门前先敲个门,但星游受了天雷,此时应伤的极重,就算她敲了门他也不一定听得见,就算听得见也不一定能应她进去,那这门,她还敲是不敲?
这东勤阁随侍的仙官侍女本就不多,又听说沉渊灵君指了九荷前来照料,这群人一大早便就溜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接迎她的婢女,方才她进门前,寥寥叮嘱了几句星游日常起居的事项,便也脚底抹油,溜了。
遁走时还十分重情义的嘱咐她:“保重!”
重病之人脾气最差。这下,她不仅要医治他的病,还得兼顾照料他的日常起居与三餐琐事,实在是,惨了些。
又想到今日的重重因果,九荷心里奔腾的悔恨泪水犹如天河长流。
算了。她叹气,伸手,轻轻将门推开。
星游的卧房陈设与他的性子如出一辙,中厅左侧靠墙的位置矗了个楠木书架,书架前便是一方长案书台,书台上摞列着许多折本要文,摆放的整整齐齐,丝毫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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