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曌一行人带着赈灾的银子,已经走了百里路,即将进入翠屏山脉中。
这条山脉北走蜿蜒,直接延伸到北边的疆土,虽然有管道直取北境,但因为山脉连绵,一路荒烟蔓草,零露人稀。
所以,也最为危险。
天光四合,夜幕降临。
他们一行人在一块平地扎营休息,长孙曌找来户部侍郎刘浩,道:“刘大人,我们这样的速度,只怕走上两个月,这些银两才会运到琦县,虽然琦县有驻军扎守,不易发生暴动,但等我们到了,受灾的人民恐已死得七七八八……”
刘浩一时拿不准长孙曌的意图,虽然长孙曌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对灾民的忧心,但他听到的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赈灾,不仅要把灾情解决,而且还要安抚民众。
如果他们赶到琦县时,灾民都死绝了,那这差事,自然是不成功的。
刘浩猜不出来,索性让长孙曌拿主意,自己做个马前卒,听从吩咐的苦力,有责任也不是自己担着:“还请太子殿下示下。”
长孙曌岂能猜不出刘浩的盘算,只是,他现在需要刘浩去办事,对于他来说,底下的人有什么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把事情办妥。
“本宫此番赴琦县赈灾的事情,不是一个秘密,各国使臣齐聚京城,他们知道本宫离京,少不得有动作,这一条路不好走啊。”
刘浩当然知道太子殿下在说什么,虽然太子殿下手中现下没有兵权,可是他在军中,乃至整个大秦很有威望,加上出了二皇子的事,少不得有人把太子殿下目标,欲除之而后快,只要太子殿下一倒下,大秦的政局怎么说都要荡上一荡。
那跟着太子殿下的他岂非危险?
刘浩还没说什么,长孙曌又开口了:“刘大人,你不会对等待救济的灾民见死不救吧?”
这是要拿他当活靶?让他去引开饿狼?
刘浩擦干:“不……不会。”
长孙曌道:“既然如此,本宫准备了一只精锐,你明日带着这队精锐,悄悄将赈灾款运到琦县救济灾民,琦县灾情严重,必须有一个钦差到场坐镇,本宫领着这支队伍慢慢走。”
刘浩终于听出了长孙曌的意图,先是松了一口气,不是让他去送死就好,接着又大惊:“殿下要以身做饵?!”
长孙曌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道:“本宫把灾民交到你手中,你可别让本宫失望。”
刘浩其实很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一来跟着太子殿下一路虽然危险,但太子殿下的本事他深信不疑,有他庇护说不定反而是最安全的,再者,如果陛下知道他放任太子殿下去冒险,少不得会申饬他。
但刘浩又说不出代替长孙曌去犯险这种事,只得答应下来。
长孙曌见他有些不情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刘大人,听说令郎和本宫的妻弟是同窗?”
刘浩一怔:“回禀太子殿下,正是。”
长孙曌状若无意地道:“本宫这妻弟,年纪虽小,但最是恩怨分明,也最看不得贪官污吏和白吃皇粮的人,前段时间,张尚书长子当街行凶,险些逼死一个卖唱的姑娘,我那妻弟便迁怒于张尚书的幼子,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竟把张尚书的幼子从书院赶了出去,还把人家的名声毁了,那张尚书的幼子,这辈子恐无入仕机会。”
刘浩一脸疑惑,长孙曌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若是大人办不好这次的差事,兴许我那妻弟脑门一热,就会对令郎下手,卿相只有他一个儿子,太子妃只有他一个弟弟,两人都宝贝的紧,要是他真做点什么,本宫也是插不了手的,故而给刘大人提个醒,希望刘大人好好将此事办妥。”
用一个不熟识的人,光画饼不够,还要适当地威胁一下。
其实张尚书的幼子是犯了错误,才被逐出书院,长孙曌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拿卿怀璧做个由头,警告刘浩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否则小心他那儿子的前程。
这种话,说太通透,会留下话柄,借卿怀璧的名义来说,那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就算刘浩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他说的话,反而会说他疯了,毕竟卿怀璧只是个孩子,就算纨绔一点,也不至于有这样的本事。
表达方式虽然奇怪,但威胁的意味却是很足,刘浩不敢不从,当下拍着胸脯保证必然不辱使命。
交代好一切,长孙曌让潜伏在暗处的精锐,悄悄带着刘浩连夜离开,赶往琦县救灾。
待刘浩一走,青枫便递来消息,道:“太子妃传来消息,陛下身子不大好,但他并未召集太医会诊,反而把身子交给太子妃调养。”
传信给普泽寺的凤纤,不过是卿如晤做出来的幌子,她不可能和长孙曌断了所有的联系,但直接联系会不妥,所以在普泽寺设立一个转换点,重要的消息最终会送到长孙曌手里。
这个方法是他二人私下商议好的,为了避免泄露,想要骗过敌人,必先骗过自己人,所以哪怕是荷风和竹露都不知道。
长孙曌勾唇:“父皇这是彻底疑心我了,他一方面将我赶到北边当箭靶,一方面又让太子妃照料他的身子,到时候要是我有什么动作,他随时会甩太子妃一个谋害龙体的罪名,我这个堂堂正正的太子,也会跟着背上弑父的罪名,他想要处置我,也就容易多了。”
青枫惊道:“陛下就不怕逼反主子么?”
长孙曌苦笑:“太子妃在他手里,就相当于扼住了我的咽喉,父皇知道,我不会反,我不敢反,就算明知道这次去北边危险重重,我也必须得去。”
青枫想了想,道:“主子说得对,如今陛下将兵符捏在手里,陛下自然有恃无恐,只是不知道,为何陛下唯独留下顾家的兵权?”
长孙曌道:“那二十几万大军,虽说是顾家军,但实际上都是顾家的旁支在打理,定国公和几个儿子都被留在京中,父皇自然没有顾虑。”
青枫想起和太子妃一同在宫中的荷风,担忧地道:“主子,淑妃和三皇子犯了这么大的错,陛下都没有处置他们,娘娘会不会有危险?”
长孙曌道:“父皇不处置他们,无非是想利用淑妃去分太子妃的心,给太子妃使绊子,以免太子妃在宫中收拢权柄,到时候不但起不到遏制我的作用,反而让我添了后宫的势力。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也同样担心着,但是我相信太子妃,她能处理好。”
青枫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四月的星空,点缀在干净纯粹的墨蓝天幕,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在窥视着人间的一切。
各国使臣都在京中,三皇子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太子妃没有相府的支持,就连和她交好的燕王世子妃也即将临产,主子又无暇分身,她可以说是孤军奋战,她真的可以力挽狂澜,安然度过眼下的难关么?
青枫陷入了不安的担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