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束穿云面不改色心不跳,笑话,她可是刑警出身,什么样血腥的场面没见过,她会怕这个?
“那就好,我和你说啊,这人死前一定才吃过饭,你看他吃的东西都还在里面呢,不过杨家的伙食不错哦,啧啧,有鱼有肉的,”元凌一边翻看还一边评论,束穿云本来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听着元凌啧啧的感叹声,她的肚子里突然开始翻江倒海了。
“阿凌,能不能看出他是否中了迷药?”束穿云暗暗吐出一口气,急急转移了话题。
“我闻闻看啊,” 元凌说着就把自己的手凑到了鼻子跟前,不过一霎那她就疑惑出声,“没有啊,他没有中迷药。”
束穿云眉头皱起,难道是她判断错了?这人没有中迷药,那其他人呢?
“穿穿,你别着急,我再看一下其他人,”元凌说完,从身边的药箱里拿起了针线,准备把尸首的胸膛给缝合起来。
“阿凌,我来吧,”束穿云不由分说从元凌手里拿过了针线,虽然她手艺可能不太好,但这样比较节省时间,后面还有十几具尸首,如果一个个都要剖开来看,还不知道要多久,她们必须在天亮之前离开这里。
如果不是打听过守义庄的衙役是个眼花耳背的老头,她也不敢贸然带着元凌来此。
两人在进来之前就已经戴上了束穿云自制的罩衫帽子口罩和手套,两人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眼睛,如果有人此时看到她们俩,估计多半也会被吓晕过去。
“穿穿,你过来,”元凌突然唤道,“这个人身上有迷药的味道。”
束穿云拿剪刀剪下最后一针的线头,收了针线,为尸首重新系上了衣衫,又对着尸首鞠了一躬,在心中默默念道:“你放心,我会为你查清真相的。”
束穿云拎着药箱走到第二具尸首旁,问道:“所以他是中了迷药后,才被人杀了的?”
这话虽是在问元凌,又像是在自问自答。
“我也这样以为,”元凌点头同意,两人正说着话,元凌手下突然一顿,转身熄灭了一旁的灯笼,拉着束穿云向墙角躲去,束穿云被元凌拉的一个趔趄,但还是眼疾手快的拽住了药箱。
“怎么回事?”束穿云有些疑惑。
“嘘,有人来了。”元凌对束穿云小声道。
夜色中,稍微有一点动静就会被无限放大,束穿云也听到了脚步声传来,而且应该不止一人,脚步声渐渐靠近了她们所在的这间房。
束穿云屏气凝神,猜测着外面来的是什么人?
两人此时正躲在屋里的一处墙角边,她们前面正是摆放尸首的台面,高度恰好可以遮挡住她们的身影。
木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随后她听到了交谈的声音,“是这里没错。”
“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办完事我们好回去,真是晦气。”
片刻后,伴随着“哗啦哗啦”的声音,一道明亮的光线照亮了整个房间。
束穿云顿觉不妙,方才那声音…….倒在地上的是酒……
她扯了扯元凌的袖子,元凌却对她摇了摇头。
屋内亮如白昼,束穿云抬头就能清楚的看到屋内摆放的十数具尸首,以及关门离去的背影。
那人并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那两人武功很高,我不是他们的对手,”元凌在她耳边说道。
束穿云明白元凌的意思,她自己是不会武功的,她们此时出去就是去送死,这些人既然敢烧掉这些尸首,如果发现她们两人在这里,一定会斩草除根,绝不会让她们活着离开的。
不自量力的事情她如今是不会去做的,即使这两个人十分可疑……
想到这里,束穿云从身上取下一个水囊,从怀里掏出几块手绢,弄湿后递给了元凌,“捂住口鼻。”
水囊里的水本是她带过来洗手用的,却不料此刻派上了用场。
然而火势却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烧到她们面前了,她们如果再不出去,就要和这些尸首一起陪葬了,所以她们必须赌上一把,此时出去,只希望那两个放火的人已经离开了。
束穿云和元凌弯着腰掩着口鼻正要从墙角向木门的方向移动,而木门处已是火光冲天,正是摇摇欲坠。
忽然“啪嗒”一声,木门倒在了地上,一个黑衣人影冲进了火海。
元凌握住了束穿云的手,防备的望着黑衣人。
他罩着黑色面纱,束穿云看不清他的相貌,然而他那双犹如鹰一般的利眼淡淡睃了一眼她们二人,低声说道:“还不走。”说完后,他就率先走了出去。
元凌愣了愣,随后回过神拉着束穿云疾步穿过火海,直到站在了院子里,两人才松了口气。
束穿云回头望着屋内的火势,若有所思。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黑衣人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元凌扯住了犹在发愣的束穿云,追随着黑衣人的脚步消失在了夜色里。
朦胧的月色在树林间忽隐忽现,脚踏树枝的声音和着夜枭的叫声,让人产生一种逃亡的错觉。
也许,她们就是在逃亡。
“方才那两人被我引开了,这会应该又回去了,”黑衣人停了下来,背对着她们,那意思应该是让她们不要再回去了。
“你是谁?”束穿云跟着元凌一路跑来,已经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身边的大树,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的背影,这是她和他第二次见面了。
“你不必知道,”说完黑衣人头也不回的飞身而去。
束穿云抬头,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敢情就我一人不会武功啊…….”
束穿云不由有些挫败,她有心疾,虽然这具身体很健康,但心疾仿佛被刻在了她的脑海里一般,只要剧烈运动,她就会浑身不舒服。
哎,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
“怎么那样像?不会的,怎么可能?”束穿云这边犹在感慨,就听到了身后元凌自言自语的声音。
“阿凌,你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我刚刚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元凌说着走上前,担忧的望着束穿云,“穿穿,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束穿云摆摆手,“我无事,你想到了什么事?”
元凌方才只是觉得那个黑衣人很像某个人,但是这想法也不过一瞬间,很快她就甩掉了这个念头,怎么可能是他呢?
“就是我想起了我哥,”在束穿云诧异的眼光中,元凌顿了顿,忽而说道:“他不是养了一条大狗嘛,那狗叫大荒,你不知道大荒可聪明了,它的鼻子可灵了,你说我们以后再出门的时候,带着大荒是不是有些用处?”
束穿云看着元凌,眼神古怪,她在怀疑元凌是不是和她一样,并不是这个朝代的人,不然为何元凌的想法总是如此让人意外呢?
元凌被束穿云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扭着身子踢了踢地上的树枝说道:“我也是听柳仙人说的,他说前朝就有大狗替人伸冤的故事,所以我就想着也许我们家的大荒也有这本事。反正,带上大荒没有坏事,只要它的主子不跟在身边就行。”
束穿云扑哧一笑,“依你这么说,我肯定是要见识见识这个大荒的本事了。”
“真的,我不骗你,我改天把大荒给弄出来,你见了就知道了。”
元凌原本是想拿大荒堵住束穿云的问话,却没承想,此时她忽然觉得,如果以后再要跟着束穿云一起查什么事情,带着大荒肯定是个不错的主意。
“好,我等着,”束穿云笑道,她也有些期待见那只叫大荒的狗了。
从前她也有个搭档,它既聪明又衷心,她因公殉职时,它就守在她的身边,只是不知道如今它还好吗?
束穿云透过林间的缝隙遥望着远处的星空,星星闪闪烁烁,即便不是在同一片星空下,但它一定也在想念她吧。
这一夜又惊又吓,束穿云和元凌两人确实有些累了,而且即便这会回城,城门也未开,两人索性就在林间歇息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微明时,她们才换了衣衫离开了树林。
然而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在距她们不远处的大树上,正有一个黑色的身影躺在枝桠间,她们所有的对话都被听的一清二楚,包括两人惦记别人的那条叫大荒的狗。
他双眼紧闭,忽而翻了个身子,黑色的面纱依旧覆在他的脸上,一阵风吹过,微微牵起的唇角藏着隐约的笑意,仿佛一句呓语般伴随着风声传出去很远……
“你们想得真美……”
“阿嚏,”元凌忽而又打了一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尖,又摸了摸耳朵,“有点烫,莫不是有人在背后嚼我舌根?”
束穿云有些无奈,这话她已经听了第五遍了,“阿凌,你这一路打了好几个喷嚏,我看你是有些着凉了,这几日你就别出来了,在家里好好休息。”
“那怎么行,这件案子还没有头绪呢,再说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们还没有做完,就被人打断了,”元凌左右张望,见没有人注意她们,她才附在束穿云的耳边说道。
“阿凌,我已经有些想法了,但是这个事情不能着急,幸好我们也在暗处,那背后之人暂时还没有注意到我们,所以我们两个如今要分工合作,大牢那边我没有办法,但你可以,所以表哥的安危还需要你多费些心。”
元凌想了想,猛的拍掌道:“穿穿,你说的对,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杨守业的安危的。”
似下定了决心般,元凌决定回府就去寻那个可恶的浪荡子。
两人边走边说,城门已经隐隐在望,早起进出城的人来往不息,一派祥和繁荣的景象。
纵然人人都说平江知府既贪婪又平庸,但却无人否认,平江府却是这江南道无数城池中最为富庶安定的地方。
第4章 三里铺码头命案4
束穿云和元凌分别后并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直接去了杨府。
杨家祖上便是经商起家,在平江府已有上百年的积蕴,纵然二十多年前杨家嫁女儿陪嫁了多半的产业,但余下来的依旧让人垂涎。
杨家大宅毗邻平江府最为繁华的十里街,束穿云从十里街不疾不徐地拐进杨家所在的小巷,站在巷子尽头翘首凝望。
牌匾上龙飞凤舞着两个大字“杨府”,衬着稍稍有些斑驳的廊檐,在晨光的照耀下,似乎向路过小巷的人述说着杨家从前的荣光。
束穿云站在墙角,一辆马车从她面前匆匆驶过,一早无风,马车的帘子纹丝不动,但束穿云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她的舅舅,杨青山。
舅舅八成是为表哥的事情去求人,但背着十五条人命的大案又能求谁呢?
束穿云和知府衙门的李捕头打过一次交道,这人与其说是刚正不阿铁面无私,还不如说他一根筋,不知道变通,所以李捕头那边,人情是走不通的。
又因太明皇朝有令,地方州府官员必须每三年进京述职一次,元知府一个月前去往京城至今未归,况且就算元知府在平江府,束穿云也相信他是分得清哪些银子能收哪些银子是不能收的。
所以,想保杨守业无恙,必须要证明杨守业是无辜的,至于他是不是无辜的,那就要看证据了。
她和元凌一夜忙碌,虽然仅仅解剖了两具尸首,但有一具尸首中了迷药却是事实,如此也已经证实了她早先的猜测。
然疑点却在没有中迷药的第一具尸首身上,她虽不能断定其他人是不是也中了迷药,但这第一具尸首却是目前她能查到的唯一的线索,也是她一早就来杨府的目的。
杨家大宅内,杨守衣刚送了杨父出门,此时回到房里,便有些悲从中来,一刻也坐不住。
哥哥是祖父教养大的,祖父去后这几年,杨家的产业多是哥哥在打理,爹娘遇到什么事,总要问哥哥拿个主意,更不用提她了。
哥哥一入狱,家中三人好似突然没了主心骨,全都不知该做何事,
束穿云刚走到门外,就看到杨守衣来来回回走动的身影。
她伸手止了婢女向她问安,在门外唤道:“守衣。”
“云姐姐,”杨守衣看到束穿云的那一刹,眼泪夺眶而出,扑倒在了束穿云的怀里。
束穿云怔了一下,随后轻轻揽住了杨守衣,待杨守衣啜泣声小了下来,她才扶着杨守衣慢慢走回房内。
“云姐姐,让你见笑了,”杨守衣一双眼睛红红的,自觉有些失态。
束穿云摇摇头,从杨守衣手里拿过帕子,轻柔的为杨守衣拭去了眼角的泪滴,声音温和,“我知你担忧,在我面前不必隐藏。”
她完全能理解杨守衣的心情,因为她见过太多太多的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