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穿云和元凌站在大堂的一根柱子后面等着兰儿,大堂里丝竹不断,却只有几桌喝酒的客人,他们身边陪酒的姑娘穿戴倒也整齐,丝毫不见糜烂不堪的情形。
只是,束穿云抬眼看着二楼走廊上来回的男人还有身边揽着的女子,翻了翻白眼,天下乌鸦一般黑,来青楼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小姐,我们走吧,”兰儿有些畏缩,混迹青楼许久,看人的眼光她还是有的,眼前的二位小姐和元公子是一类人,是她们这样的青楼女子高攀不上的。
“好,你带路吧,”束穿云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兰儿有些受宠若惊,一般来青楼的女子只有两种人,一是来捉奸的,二是来找晦气的。
外面的女子看她们的眼光多是憎恶的,她还是第一次在楼里看见如此温婉和煦的女子,而且这样美丽的女子还对着她笑。
束穿云自是不知道兰儿的小心思,她只悄悄指着兰儿的背影对元凌比了个手势,元凌初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到束穿云嘴唇微张,又指了指自己怀中,元凌恍然大悟,对束穿云点了点头。
“两位小姐,就是这里,你们进去吧,兰儿在这为你们守着。”
这是“海云院”后院里一处低矮的茅房,刚到近前,便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传来。
元凌捏住了鼻子,抱怨了一句,“真臭。”
“这里是丫头下人用的,因为,因为姑娘们的房里都有客人,” 兰儿满面通红,极力解释。
“没事的,多谢你,”束穿云和元凌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茅房。
且不说茅房里的味道如何,就说两人进去后,束穿云就贴在了墙根边上,从这个方向正好可以瞧见兰儿的身影。
此时正有两个丫头说说笑笑着朝茅房方向走来,两人看到茅房外的兰儿,不由问道:“兰儿,你站在这做什么?”
“我在等人,”兰儿不欲多说,但那两个丫头却不肯放过她。
“才去海烟姑娘那里几日,就看不起我们这些姐妹了,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就是,海烟姑娘岂是好伺候的,小心再把你赶回来呦,”两人一唱一和,越说越难听,兰儿的脸色已是很难看,但她却咬着唇并不出声。
“呀,这是什么?”其中一个丫头两步跨到兰儿身后,弯腰捡起了一样东西,“合欢结?”
“是谁的?”另一个丫头上前拿了过来,翻来覆去的打量。
兰儿站在她们身后,待看到她们手上的东西,双眼大睁,满脸的不可置信,她突然伸手把合欢结抢到了手中,“是我的,我刚刚上茅房掉的。”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冷哼一声,“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没人跟你抢,你紧张什么?”
另一人却吃吃笑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有了情郎?兰儿,不是姐妹们没告诉你,像咱们这样的身份,你可不要对男人有什么痴心妄想,被人骗了都没地方哭去。”
“算了,算了,别管她了,我们赶紧的,一会还要做事,咱们呀,可没那样的好运气,”两人意有所指,匆匆向茅房走来。
兰儿拿着合欢结怔怔发呆,待她看到两个丫头走到茅房将要阻止时,就看到束穿云和元凌从茅房里出来了。
束穿云静静的看着兰儿,“东西真是你的?”
“哦,是,是啊,”兰儿紧紧握着手中的合欢结,眼神闪烁。
“跟我来,”元凌突然扯住兰儿的袖子,拉着她走向后院一处隐蔽的角落。
“小姐?”兰儿惴惴不安站在那里,不知道元凌有什么事。
“合欢结是我的,”束穿云从兰儿手中把合欢结抽了出来。
兰儿疑惑的看着束穿云,“你的?”
束穿云摸着合欢结中间凸起的红豆,“是我从杨府小厮杨奎那里拿到的?”
兰儿满眼震惊,还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怒气。
束穿云知她想差了,也不解释,只轻轻道:“你知道杨奎死了吗?被人一刀割了脖子,血流了满地。”
兰儿双眼突然黯了下来,面如死灰,嘴唇颤抖,“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杨奎?”
“不认识?”束穿云挑起眉梢,拨开丝线缠绕的红豆,“这上面刻的兰儿,不是你?”
“不是,”兰儿摇头否认。
“那这个合欢结不是你的?”
“不是,刚刚是我认错了,我有个一样的合欢结,”兰儿摆摆手,急切的转身想离开。
元凌挡住了她的去路,“你知道杨奎为什么会死吗?”
“不知道,”兰儿双眼向一边瞧去,明显的心虚。
“你是否知道与合欢结装在一个荷包里的还有一百三十五两银钱?我想那是他为你赎身准备的。”
束穿云在她身后叹息了一声,“你,配不上他的心意。”
兰儿紧咬双唇,眼中泪珠盈盈欲滴,低下头去,“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敢对着合欢结说一句你不知道吗?”束穿云扬起手中的合欢结。
兰儿只低头不语,束穿云无奈,“有时秘密也可致人于死地,你不说既对不起杨奎,就连你的性命也捏在了别人手中。”
无论束穿云如何劝说,兰儿只不断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元凌急了,“再不说送你去衙门。”
“你们不会的,”兰儿一双杏眼雾雨蒙蒙,看着好不可怜。
元凌听了这话不由生了火气,正要再威胁几句,束穿云伸手止了她。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们不逼你,”束穿云把合欢结交到兰儿手中,又指了指元凌,“她,元大小姐,元公子的妹妹,你若想通了,就去百草堂说一声。”
兰儿抹了抹眼角,对束穿云施了一礼,脚步踉跄着离开了。
元凌看着兰儿的背影,尤为气愤,“真是一片痴心错付了。”
她回头对束穿云道:“不如把她交给李捕头,只要进了大牢,她不说也得说。”
束穿云不语,过了好久,才叹了口气,“她对杨奎的死也不全是无动于衷,且她不是凶手,严刑逼供是为下策,更会打草惊蛇。”
此刻,“海云院”楼外,谢二公子一身白衣站在静候的轿子旁,孙维紧跟其后,方才和他们一起的人已不见了踪影。
“今日是最后一次,尽早把她处理了,改日我再送你两个更好的。”
“是,是,小弟知道了,”孙维迭声道。
谢二摆了摆手,弯腰上轿,不一刻,轿子就消失在了街角。
二楼窗边,一个慵懒的身影半倚在榻上,望着越来越远的轿子,弯了弯唇角。
第7章 三里铺码头命案7
第二日午后,“海云院”二楼最尽头的房间里琵琶声声,兰儿却在门外来回徘徊,站立不宁。
昨夜孙公子抬着她的下巴说了一句:可惜了。
到底可惜什么?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那位小姐说的话也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她该怎么做?
她捂住胸口,那枚合欢结静静躺在她的怀里,“合欢合欢,”兰儿切切低语,不由湿了眼角。
她到哪里再去寻一个不嫌弃她的出身,又对她一心一意的人?
“杨奎,是我对不住你…”
“兰儿,”屋内琵琶声停,有呼唤声传出。
“来了,”兰儿用帕子揩了下眼角,又闭了闭眼,随后推门而入。
屋内有两人盘膝而坐,公子倜傥,女子绝美,两人正执棋对弈。
“公子,您唤兰儿?”兰儿绕过屏风静立在侧。
她虽是海烟姑娘的婢女,但因为元公子经常来往“海云院”,所以她多数时候都在元公子身边伺候。
“本公子想吃如意斋的爊鹅,你且去为本公子跑个腿,”话音刚落,一锭银子便抛向了兰儿。
“是,公子,”兰儿拿着银子退了出去。
如意斋的爊鹅在平江府赫赫有名,每日里买爊鹅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兰儿还记得上回为元公子买爊鹅,足足等了好几个时辰,所以她一刻也不敢耽搁,和楼里的妈妈说了一声便出了门。
然而,她却不知道,从她出门的那一刻,就被人盯上了。
这尾随兰儿的人,是一高一矮两个男子,但仔细看去,这两人不是束穿云和元凌又是谁?
束穿云和元凌两人俱是一身男儿的打扮,束穿云容颜清冷,身姿端正,走动间丝毫没有扭捏之意,倒有几分雌雄莫辩的味道。
元凌性子有些跳脱,兼之她个子娇小,一双大眼睛左右乱转,浑身散发着活泼灵动的气息,看着颇像哪家府上的小公子。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兰儿,穿过一条小巷,直到兰儿停在了如意斋门口,两人也驻了足。
束穿云看了眼如意斋门口长长的队伍,不由皱了皱眉,难道兰儿要为元大公子买爊鹅?真是…束穿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这元大公子。
反正她看不懂元大公子,对,就是看不懂,不是看不惯。
束穿云摇了摇脑袋,压下心底的疑惑,看到兰儿站在了队伍的末尾,她略一犹豫,便和兰儿一般在如意斋门口排起了长队。
而元凌却站在了街边,她四下瞅了瞅,走到了一处卖小玩意的摊子旁,装模作样的挑拣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眼看着日暮西斜,连街上的摊贩都收了摊子,兰儿前面还有好几个人。
街上的人渐渐少了,元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站在那里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她心里不由埋怨起元泊,“真是个讨厌的贪吃鬼…”
“阿嚏”,似有心灵感应般,元泊揉了揉鼻子,扔了手中的棋子,伸了个懒腰,“有人想我了。”
“公子风流无双,咱们平江府想得公子眷顾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对面的美人笑语嫣嫣,一双素手柔弱无骨,轻抚着棋盘上的棋子,“公子承让,海烟赢了。”
“嗨,本公子肚子饿了,总惦记着爊鹅,兰儿怎地还不回来?”元泊坐起身,打了个响指,大荒一道烟般从屏风后面窜了出来。
“汪汪,”大荒对元泊叫了两声。
“你也饿了?”
“汪汪…”
“走,本公子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过一瞬,一人一狗就朝屏风外走去。
“公子不吃爊鹅了?”海烟在他身后道。
“不吃了,让那丫头自己吃吧,”元泊摆了摆手,不一刻就消失在了屏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