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时候一些细微的东西反而是破案的关键。
王青他们未必会注意到,这也是她又返回岑家的原因。
听着堂屋里岑娘子压抑的低泣声,束穿云不想去打搅她。
岑家和村中其他百姓相比,并不算富裕。
院中三间土坯矮屋,屋子东面是一间茅草搭的棚子,棚中支着一口土灶,是岑家的厨房。
屋子西面是一个鸡窝,青砖铺就,正有几只小鸡在咯咯啄食。
束穿云打量了一下院中的陈设,转身走进了低矮的草棚。
除了一口土灶,灶边还放着一张缺了腿的矮桌,用几块砖头支棱着,摇摇欲坠。
矮桌上摆着几只瓶瓶罐罐,束穿云打开其中一只黑陶罐,一股酸辣扑鼻而来。
她身后的元泊捏着鼻子问:“是什么东西?”
“腌红椒。”
想必是岑大下饭用的,码头上的工人做的都是体力活,一些酸辣的东西最是开胃,岑家家贫,家中即便种些蔬菜,怕自己也是不舍得吃的。
“那一个又是什么?”
元泊又指向另外一个陶罐。
束穿云放下手中的罐子,拿起元泊指的那个,打开一看,里面是只剩了一些罐底的菜油。
这些油不过能再撑个三五日。
她叹了一声,转手去拿桌上最后一只罐子。
罐子里有几粒发黄的盐疙瘩,估摸着也就几日的用量。
草棚中除了这张低矮的桌子,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人高的草垛,恐怕是岑娘子用来烧火做饭的。
“汪汪…”一只小黑狗听见棚中的动静,从草垛里探出头来,见只有束穿云元泊二人,小黑狗胆子似壮了些,一下从草垛里蹿了出来,连带着几根干草沾在了耳边,弓着身子对二人吠吼,好不威风。
大荒随着王青去了江上,这小黑狗竟也知道欺软怕硬。
束穿云蹲下身子朝小黑狗招了招手,“你喜欢藏在草垛里是不是?”
见它两回,都是从草垛里跳出来的。
“汪汪…”小黑狗防备的后退。
束穿云随着小黑狗的身影望向草垛,干枯的草丛中有一角浅褐色的东西露了出来。
“那是什么?”
元泊也瞧见了。
莫不又是小黑狗私藏的宝贝?
见小黑狗蹲坐在草垛前面,两人不好靠近,束穿云回头朝元泊使了个眼色,元泊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咳咳,”他抵唇轻咳,随后双手拢在唇边,背过身,学大荒叫唤了两声。
“汪汪…”
小黑狗一双耳朵支棱起来,这声音乍听很像是今日见到的那大黄狗,吓的一溜烟蹿的没了影。
束穿云极力忍住笑意,但嘴角还是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没想到元泊学大荒竟然也这么像,几能以假乱真。
“想笑就笑吧,”身后传来元泊悠悠的声音。
束穿云扑哧一声,“主子就是主子,大荒知道了一定很欣慰。”
终究是笑弯了腰。
元泊眉梢舒展,双眸掩不住笑意,勾唇道:“从没见你如此开怀。”
所以,能博她一笑,学大荒也没什么。
束穿云身形微顿,敛了笑,心中升腾起一股没来由的甜意,就好比七月的天里喝了一碗酸梅汁,舒爽,这一笑,似拂去了多日来的郁闷。
但她什么都没说,来到草垛边就着一角浅褐色的粗麻布扯了扯,纹丝不动。
“我来。”
元泊上前,随着他的动作,麻布包裹着的东西一下落在了地上。
不知布里裹着的是什么东西,元泊轻轻拂去了束穿云探出的手,弯腰捡了起来。
“还挺压手的,”元泊掂了掂,并不急着打开,“摸着和在江边发现的砖石也差不离了。”
“看看是什么东西。”
束穿云好奇心起,这般沉,肯定不是小黑狗拖来的,把东西藏在草垛里,恐怕是岑大做的。
元泊闻言伸出食指勾了勾麻布上缠绕的麻绳,一层层展开麻布,却不料里面还有一层油纸。
再把油纸层层打开,被油纸包裹着的东西差点闪了他们两人的眼。
白花花的,竟像是盐…
元泊捏起一点放嘴里尝了尝,对束穿云道:“果真是盐。”
“岑家怎会有这么多盐?而且还是细盐。”
束穿云心中疑窦丛生。
据她所知,东离,太明和北苍三国,只有东离四面环海,海盐丰富,太明和北苍毗邻内陆,太明还好,至少有一面靠海,食盐不算丰富但也并不奇缺,惟有北苍,仅有几处矿井出产食盐,对百姓来说食盐是十分昂贵的东西。
但即便如此,太明朝对食盐的管制也是极严格的。
富庶如平江府,也仅有两家盐埔,且都是拿了朝廷令牌的。
也因此,食盐的价格高居不下,坊间传闻一两盐可换一斤米并不是空穴来风,且这盐还只是粗盐,像石子一般大小的盐粒。
但岑家竟然有细盐,元泊手上的盐看着有两三斤,若是换成米粮,怕是能换一口袋了。
再看岑家锅中还剩下的一点锅底,里面黑糊糊一片,拿勺子舀了一看,竟是高粱。
所以,岑家有钱去买细盐,没钱去买白米?
束穿云转头,瞧见元泊面上也带了几分凝重。
她从元泊手中接过油纸包,又包裹好向棚外走去,“我去问问岑娘子。”
这事不同寻常。
屋中,岑娘子见束穿云抱着一个粗布包袱,初时还有些茫然,当束穿云打开包裹的油纸后,岑娘子瞧见里面的细盐,眼中闪过愕然。
“小姐这是…?”
岑娘子抹去眼角的泪滴,她认得束穿云,在府衙门口见过,所以她回话甚是恭敬。
“你没见过这个包袱?”束穿云问她。
岑大娘子有些不明所以,她仔细看了眼褐色的粗麻布,结结巴巴道:“麻布倒像…像是我家的,只是…只是…里面的东西…不…不是我家的。”
束穿云却道:“包袱是在你家草棚里发现的。”
“这不可能,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是里面的东西绝不可能是我家的。”
她家盐罐里只有几粒盐疙瘩,再说她家哪有余钱去买细盐?
岑娘子急切否认,虽然她很想承认油纸包中的盐就是她家的,可她不能撒谎,眼前的小姐是来帮她寻岑大的,她不能欺瞒小姐。
再说这盐还不知是什么来历,万一以为是她家偷的怎么办?
“你真的没见过里面的东西?”
束穿云再问她一遍。
“没。”
岑娘子赶忙摇头,可那外面的麻布明明是她家的,这该如何解释?难道是岑大?
岑娘子心念急转,不由露出几分慌乱。
“那就好,”然束穿云却松了口,并未再追问包袱的事,只是转而问岑娘子,“岑大最近是否有反常?”
岑娘子松了口气,忙擦去了额角的汗珠,听束穿云问起岑大,她细想了想,才道:“没什么反常啊,每日照样去码头上工,码头没活时,要么去捕鱼,要么去山上砍些柴卖。”
他们这样的穷人,每日都在为生计忙活,不是做这就是做那,一日不得闲。
“难道你就没发现他和往日有哪里不同?比如,是否和什么人来往?又是否有心事?”
岑娘子又蹙眉想了片刻,道:“他平日都是一人去上工,遇上同村的邻居就搭个伴,没见他和谁多来往。小姐说的心事,我倒是没注意,他平时回来沾枕头就睡,就是有一日…”
岑娘子想起有一日夜里,岑大似乎有些不同,忙道:“那夜我醒了没见人,才发现他在外屋坐了半宿,我问他,他只说做了噩梦,问他啥噩梦,他说梦见官府派人来抓他了。”
第103章 失踪的男人8
从岑娘子嘴中得知,数日前的一天夜里,岑大突然惊醒,言语中透着担忧,岑娘子只当他是真的做了噩梦,也未在意,如今束穿云问起,岑娘子这才发觉岑大的不同寻常。
束穿云元泊和岑娘子分开,两人来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
“你怎么看?”束穿云问元泊。
“喏,怕是你手中的东西惹的祸。”元泊指向束穿云怀中。
“可盐是从哪里来的呢?”
“私盐。”
束穿云虽已有心里准备,但听元泊如此肯定,犹觉得惊心。
不由道:“贩卖私盐是大罪,岑大,他…”
怎么也不像是走私的盐贩子。
元泊明白她的意思,揣了手道:“趋利所致,无人敢说自己一定能抵得住诱惑。”
束穿云默默点头,也是,为利所驱,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种人不知凡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