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应就好,也是给晚儿一个交代,那丫头等你点头不知等了多久…”谢承文摇头失笑,随后又道:“成亲的日子倒也不必着急,依义父的意思,来年春天最是好时节,你看如何?”
“全凭义父做主。”
沈南苏神色未动,弯了弯腰恭敬回道,还有不到半年时间,足够了。
待沈南苏回到潜卫府,靳修已等在他房里。
“苏哥,此行是否顺利?”
沈南苏点头,“有意外,”见靳修神情紧张,他难得的笑了,“别担心,这意外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此话怎讲?”
“我在淮帮遇到一个人,你猜是谁?”
仿前朝建的潜卫府,专替皇上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从七年前初露端倪,到如今潜卫府越得皇上重用,七年来,明面上潜卫府是属于皇上的,但实际上里面的人都是谢承文选出来的。
沈南苏是谢承文义子,自然而然掌管了潜卫府。
多数时候,沈南苏都住在潜卫府,或者说潜卫府已是他的家。
回到潜卫府,放下满身防备,他的神情也柔和了几分,与靳修说话也多了些随意。
“猜不着。”
靳修抱臂立在一旁,他哪里能猜到是谁。
“你呀,”沈南苏怔仲无奈,靳修跟他越久,性子越是随了他。
原来驰骋沙场的年轻小将早已在京城的尔虞我诈中消失的无影无踪,靳修是属于长垣府的,该是在烽火磨砺中成长起来的将军,更该是守护北境百姓的雄鹰。
十年磨一剑,他和靳修都已等得太久。
“我刺杀淮帮三堂主一事被淮帮的人发现了。”
“苏哥不曾斩草除根?”
靳修有几分诧异,他们杀人从不留活口。
沈南苏勾了勾唇,“那人是淮帮的五堂主,不过他还有一个身份。”
“还有一个身份?”
“你是否还记得前次你我去平江府大牢救褚炎之事?淮帮五堂主亦是平江府捕头李全,曾与我交过手。”
“是他呀?”靳修眉眼动了动,像是想起了这个人,“我记得他,他对束小姐颇有几分照顾。”
沈南苏点点头,“元家与谢家不对付,这事人尽皆知,在宫里,皇后与谨妃也从无来往,由此可见元知府此人绝不简单,表面平庸无为,皆因他深谙外戚为官处事之道,抑或是他早已洞察了皇上的心性,可即便如此他依然为元公子谋了禁卫军之职,我猜他有意入京。”
“入京为何?”靳修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意欲为何不是我该操心的,我只需助他一臂之力即可。”
京城早该乱了,这太明朝虚荣的表象下藏了多少肮脏与污垢,皇位上的人只看到了自己眼下的这块地,殊不知百姓日子艰难,整个北方连年干旱,几乎颗粒无收,有多少人携家带口逃向南边。
也就元家治下的平江府尚算祥和之地,然元祯却要把平江府拱手让人,这中间少不得耐人寻味的理由。
“前些日子皇上便有意提拔元祯,可因秋闱之事暂且罢了,若是皇上此时听到一些关于谢家及大皇子的传闻,你说他会怎么做?”
“以皇上多疑的性子,恐怕会想方设法牵制谢承文。”
靳修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忍辱负重数年,他知道沈南苏已等不及了。
“苏哥,你想过以后吗?”
“以后?”
沈南苏陷入了沉思,若是从前靳修问他,他定然没想过,他只要谢承文身败名裂,只要皇座上的那位得到报应,至于他的将来,至于天下人又该如何,他不在乎,他活着的意义只为报仇。
可如今…
沈南苏手心中把玩着一颗鹅卵石,是他左右从不离身的东西。
“我前几日夜探淮帮,发现了一幅画,那画…我在父亲案上看到过。”
“什么画?”靳修觉得今日的沈南苏有些奇怪。
“一副女子的画像,”父亲把画藏在密室里,从不曾示人。
“莫不是…?”靳修惊的不知该如何接话。
“就是她,淮帮帮主的女儿,名唤雷风,二十年前难产而亡,她生下的是个男孩,被雷老帮主抚养长大,就是如今的淮帮少帮主。”
忆起从前,沈南苏阴郁的眉梢挂了几丝柔和,他从前是天之骄子,生来便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母亲教导他谨守礼仪,他小小年纪便习得五书识得六礼,却独独没有玩伴。
直到父亲带回来一个小男孩,父亲说是他的弟弟,可这个弟弟却调皮的紧,来的第一天就骗他下湖,害他生了场大病,他好胜心强,不允许自己不会水,病好后硬是软磨硬泡,让母亲找了师傅教他凫水,也因此在那场大祸中救了自己一命。
思及此,他便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来,“至今我才明白为何父亲不曾把他的名字刻进玉蝶,也从不曾说过他的出身,原来他就是忆风,他还活着…”
“淮帮少帮主是秦忆风…”靳修喃喃,一时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本该已经死了十七年的人,沈南苏却告诉他那人还活着。
沈南苏想起淮帮的五堂主又是平江府的李捕头,且淮帮少帮主的面目极少有人见过,他心中不由一动,一个大胆的猜测跳出胸膛,莫非忆风还有一个身份?
“阿修,你去查查元祯何时娶的妻,元家大公子年岁几何?”
“这个不用查,我知道,”靳修摆摆手,这事他前次去平江府听人说道过一回,“元祯在元和五年回的平江府,他之前的事无人知晓,元大公子年纪约莫在二十上下,他还有一个妹妹,名唤元凌,与束小姐是闺中好友。”
年纪也对得上,沈南苏想起曾在宫中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不由的陷入了沉思…
……
平江府知府后院
元泊看着手中的信,手指轻叩着桌面,问元义:“李全如何了?”
“小姐医术不错,已能下床了。”
“赵叔从三堂主处查到不少东西,其中有些东西来自北苍,哼…死的倒是便宜他了…”
“属下记得老帮主是从不许堂主去北苍的,难道是…三堂主偷偷去过北苍?”
元义不由惊叹三堂主的胆大,淮帮帮规极严,若是被老帮主发现三堂主违背帮规,死了也得给他扒层皮。
元泊冷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死得其所。”
“主子,李全说刺伤他的是京城那位,莫非在青阳帮背后贩卖私盐的是…谢家…?”
元泊不知在想什么,意义不明的回了一句:“是谢承文。”
“他为何把盐卖去北苍,他是兵部尚书…”元义觉得谢承文一定疯了。
“是兵部尚书又如何?秦朔一日未做太子,谢家便一日不得安心,”元泊瞄了一眼桌上的羊皮地图,随口说道:“北苍缺的是盐,最不缺的又是什么?”
“铁,”元义惊呼,“以盐换铁,难不成谢家想…想逼宫?”
“这有什么稀奇,皇家自古便是成王败寇,父不父子不子,不过,”元泊话锋一转,言语讥诮,“谢承文有这心思,也得看秦朔担不担得起,他那三弟秦誉与背后的孙家可不是吃素的。”
“主子,您似乎并不讨厌三皇子。”
“秦誉啊,呵呵,别看年纪不大,心眼可不少,在宫里让老二秦霆吃了不少暗亏,你道为何皇上欲赐婚秦霆与束穿云之事横生波折?”
“不是主子您从中做的手脚?”
元义嘟囔了一句。
元泊假装未听见,顾自道:“那秦霆本就与王侍郎家的小姐眉来眼去,我不过做了个顺水人情助了王小姐一把,在宫里能让秦霆不自觉入彀的当然非秦誉莫属。秦誉嘛,比起他的两个哥哥,聪明了些许。”
元泊最后总结道。
第110章 失踪的男人15
秋日渐短,似乎刚用过午饭太阳便要落山了。
束家后院,“吱吱扭扭”摇椅前后摆动,元凌坐在椅上唉声叹气。
“穿穿,我不想去京城,一点都不想去。”
日前,京城突然来了消息,元知府被皇上任命为京城府尹,即刻赴任。
这消息在平江府掀起了轩然大波,到此时,平江府百姓才隐隐生了些愁绪,元知府虽说无能贪婪了些,但与其他州府相比,平江府确实富庶安定许多。
谁能说安定繁荣的背后没有元知府的功劳呢?
况且如今有大批从北方逃难来的流民进入平江府,从他们口中,平江府的百姓第一次觉出他们能生活在平江府是多么幸运。
元祯走了,新来的知府又是何人?脾性如何?百姓心中多少有些惶恐。
“去吧,”束穿云并不挽留元凌,元家虽世代定居平江府,但或许从吴王继位成为皇上,元家小姐做了谨妃之始,便注定元家将要有进京的这一天。
元家虽枝叶繁茂,但主支仅元祯一人,元祯又仅有元泊一子,子嗣不继最是家族大忌。
是以元祯这一脉在元家一族中已见势微,若不是谨妃在宫中颇得圣眷,元祯未必能做得了知府,进而入京做到府尹一职。
元家虽说家大业大,但于元凌来说,除了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其他元家人都是指望不上的,所以束穿云并不觉得元凌留在平江府是个好主意。
况且京中还有谨妃,哦,不对,谨妃已经晋为皇贵妃,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太后与皇后。
“穿穿我舍不得你。”
元凌起身抱住束穿云,苦着脸撒娇:“京里的那些女人可讨厌了,惯会装模做样,看到一只虫子便哭哭啼啼半天,回去还要喝碗压惊汤才好,可打杀起下人奴婢来却又心狠手辣,恨不得自己也要上去再踹两脚,偏偏京中不是张家花宴,便是李家寿辰宴请,我若是进京为了姑母的颜面不去又不行,所以还是咱们平江府自在,我不爱去就不去。”
束穿云拍了拍元凌的后背,有些心疼她,“不去便不去,皇贵妃娘娘哪里会是在意颜面的人?况且娘娘也无需你去帮她挣颜面。”
皇贵妃,闺名元谨,是元祯一母同胞的妹妹,当年也是元家最受宠爱的大小姐,与杨氏是闺中至交。
杨氏出身商贾,在如今士农工商的朝代,商人身份最是上不得台面。
元谨孤傲清高,不屑与人来往。
杨氏温柔大方,擅察言观色与人交际。
两个从身份地位到性情爱好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竟然也能成为好友,这不得不说实在令人意外。
这样的谨贵妃又怎会是在意颜面亏待自己的人?
“是哟,”元凌歪头想了片刻,“还是穿穿你说的对,昭儿就从不去这些宴请,我一直以为她是公主,所以才能那般自在。”
元凌吐了吐舌头,如释重负,这些事压在她心头,让她着实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