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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连见惯朝堂尔虞我诈的徐太傅都义愤填膺,直斥乔怀远忘恩负义,捧高踩低,楚老夫人做事昏聩偏心,楚嫱自私自利。
    但事已至此,徐太傅没法插手楚家的事,只能宽慰阿嫣,让她别太害怕。到了魏州若受委屈,尽可修书回京,他定会设法撑腰。
    连同赐婚的内情,他都没隐瞒——
    “这话原是朝堂秘辛,但你既要嫁去魏州,总得心里有数。如今这局势,皇上沉迷后宫宠信奸佞,肆意铺张不听劝,国库里也已空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些节度使拥兵自重尾大不掉,还有人蠢蠢欲动,其中就属谢家最为势大,快成一方霸主了。”
    “皇上特地赐婚,实有试探之意。”
    “若选实权在握的人家,是在给汾阳王送助力,他挑了门不当户不对的楚嫱去做正妃,就是想试试谢家的心气。谢家既应了婚事,想来还是敬着皇权的,你只要安分行事,总能换个平安。”
    “但谢珽此人,确实不好相与。”
    “他少年时袭了爵,心狠手辣,桀骜不逊。据闻他年过弱冠,身边却无半个妾侍,足见不是会为女色所动的人。既是心性高傲,被人强塞了并不相配的婚事,恐怕会心有不豫。”
    “倒是太妃武氏通情达理,巾帼不让须眉,或许会瞧你年弱,照拂几分。”
    灯烛微晃,祖孙几个绕桌而坐,徐太傅叮嘱得郑重,阿嫣亦牢牢记在心里。
    直到子时夜深,才含泪辞别。
    ……
    翌日便是迎娶之期。
    天未明时,整个楚家就已忙碌了起来,前厅后院皆装点齐整,就等宾客登门道贺,热闹吃酒。因楚元恭离京办差去了,外头便由楚元敬带着子侄们招呼,女眷则盛装丽饰,等着接待女客。
    ——毕竟是皇家赐婚,贺客绝不会少。
    阿嫣住的西跨院里,倒颇为安静。
    嫁妆是早就准备齐全了的,半数由礼部置备,楚家也添了些,单子都已写毕,原封不动的给了阿嫣。舍此而外,阿嫣昨晚连夜收拾了几箱子要随身带去的要紧物件,今晨只需红妆花嫁辞别亲人,去魏州完婚就行。
    仓促之间,楚元恭甚至来不及赶回京城,想来终归令人伤心。
    阿嫣坐在镜前,没半点待嫁的喜色。
    母亲吴氏虽将这事视为意外之喜,想着女儿仓促远嫁,往后一年到头都见不着面,到底觉得难过。昨晚偷摸哭了半宿,今晨早早带儿媳过来,跟阿嫣叮嘱了好些婚后要留意的事,亲手为女儿理妆挽发,又让阿嫣多挑几个得力的人手带着,到婆家也有个助力。
    阿嫣也认真挑了。
    待日上三竿,谢家再三催请新娘子动身,卢嬷嬷听了不忍回禀,只伤心叹气。
    阿嫣却知道该动身了。
    从前,她也曾许多次幻想新婚出阁的情形,还在佛前默默进香祈愿,不求婆家富贵,只要郎君品貌合她的眼缘,能性情相投彼此爱护,给她撑腰予她照拂,便是顶好的姻缘。
    然而今日真的披上了这身嫁衣……
    凤冠上明珠贵重,金翠耀目。
    嫁衣金丝彩绣,堆成鸾凤奇花,穿在少女单薄窈窕的身上,愈觉身姿修长,袅袅婷婷。她原就生了极美的容貌,此刻黛眉淡扫,胭脂轻抹,巴掌大的一张脸,细腻白净得宛若新瓷,不见半点瑕疵。那双眼更似一泓清泉,被眉心的嫣红梅花衬着,楚楚动人。
    玉姿花貌惹人怜。
    要嫁的郎君却是出了名的铁石心肠,掺杂朝堂博弈后,更不知前路会是何等坎坷。
    阿嫣垂眸,将杯中暖酒一饮而尽。
    诗里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她如今这情形也差不离了。
    往后孤身在外,总得靠自己。
    阿嫣瞧向卢嬷嬷,而后取了玉露捧在盘中的花扇,低声道:“走吧,还得去厅上辞别母亲。”说话间由众人簇拥着出了闺房,往前厅而去。
    吴氏婆媳坐在厅中,人前姿态端庄。
    阿嫣盈盈行礼,听了出阁前的教诲叮嘱,由谢家派来的喜娘迎着,徐徐往外走。
    背后忽然传来孩童稚嫩的声音——
    “姐姐!”
    阿嫣循声瞥过去,看到年仅十岁的弟弟楚宸站在兄嫂旁边,一双眼殷殷望着她,藏不住里头稚嫩的担忧。
    强忍的泪花在这一瞬夺眶而出。
    阿嫣冲他轻轻点头,没敢再去瞧身后母亲泛红的眼睛,只拿花扇紧紧遮住面孔,走出这座她生活了将近十五年的深宅庭院。
    第4章 少年   将年少的心淬炼得冷硬、狠厉。……
    府门外,谢家迎亲的队伍声势浩大。
    满目华盖香车,金装玉裹。
    领头的是汾阳王亲事府典军陈越,生得人高马大,因是沙场杀伐出身,兼负迎亲和沿途卫护的职责,这回便穿了铠甲前来,瞧着威风凛凛。待阿嫣进了红缎装点的婚车,便拱手同楚家告辞,一路鼓乐,徐徐出京。
    送嫁的楚安和陪嫁仆妇丫鬟等人亦陆续登车上马,踏上遥远行程。
    巷外艳阳高照,薄云遮日。
    长街上挤满了慕名看热闹的百姓,因谢家看着皇室的面子,摆了不小的排场,马车缓缓驶过时,引得众人纷纷艳羡夸赞。
    车厢里,阿嫣抬袖拭去泪花。
    再怎么不情愿,终究是要面对的。她没法像楚嫱那般狠心任性,为一己之私,弃阖府性命于不顾,更不敢拿父亲的前程和祖父的清誉冒险,就只能一步步走下去,踏上与预想中截然不同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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