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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天夜里谢珽没露面,想必宿在了书房。
    阿嫣见怪不怪,自管歇下。
    次日从照月堂回来,阿嫣总算得空打理起了嫁妆。
    既是嫁入王府,陪嫁自然不薄。
    长房单独给楚嫱的东西她半点儿都没碰,如今的嫁妆大抵有三块。
    头一块自是楚元恭和吴氏给的陪嫁,京城的几处铺面田产,早在跟乔怀远议亲时就备下了,都在长安城,仍由吴氏帮着照看。其二是皇家赏赐和谢家送聘添到嫁妆里的,多是魏州的庄子田产,阿嫣这会儿顾不上,交给了外头的管事去打理——
    那是卢嬷嬷的儿子,靠得住。
    第三块么,如今就摆在隔壁院子里。
    整整齐齐二十来个大箱子,里头有不少珍贵的器物摆件,是按着王妃妆奁的规制,由宫里和礼部帮着凑起来的,像是嵌着宝石的如意冠、饰以珍珠的熏貂冠、珊瑚翡翠、玉柄香珠、赤金簪、碧瑶耳坠等,不一而足。
    当日楚嫱瞧见单子时,眼睛都直了。
    如今都在阿嫣手里。
    除此而外,还有几个箱子,是阿嫣连夜收拾出来的,里头有祖父单独留给她的书画,徐太傅送给她的名家书画,都是阿嫣心头的珍宝。还有两箱话本诗集之类的杂书,是她这几年攒下来的,特地带来解闷,过两个月徐元娥约莫还能再派人给她送些新搜罗的来。
    最笨重的那个箱子里装了架箜篌。
    阿嫣亲自过去,让人小心翼翼地抬出来,摆到她住的侧间里。
    这箜篌是祖父留给她的。
    楚章当年不止凭满腹才学位尊太师,也极擅书画,精通乐理,名气极盛。阿嫣幼时抓周,放着胭脂水粉不碰,独独挑了个精致小巧的箜篌摆件,每尝楚章得空抚乐时,还会听得入神。
    老太师瞧着喜欢,特地让人造了这架箜篌,在她三岁时当了生辰礼,只等阿嫣长大后承他衣钵。
    可惜阿嫣五岁的那年,老人家驾鹤西去。
    家里儿孙满堂,阿嫣幼时最得祖父偏疼,小时候的记忆虽已模糊,四五岁时候的事却记忆犹深,对他感情也极深。且这些年承教于徐太傅膝下,他不时就会提起旧事,赞叹老友当年的风采,回忆老友偏宠小孙女的种种举动,阿嫣听得多了,都牢牢记着。
    这架箜篌在她心里的分量不言而喻。
    她浑身皮肉养得娇软白皙,却舍得了柔嫩指尖,冬不畏寒,夏不畏暑,在指腹练出层极薄的茧,每月总得抚奏几回。
    指尖轻轻勾动丝弦,柔美的音调泠泠入耳。
    一瞬间,阿嫣似回到娘家闺房,在祖父留给她的书画堆里阖目独坐,无忧无虑。
    她翘起唇角,拿丝帕轻轻拂拭。
    卢嬷嬷便在此时走了进来,“启禀王妃,表姑娘来了。”
    秦念月?
    她来做什么?
    ……
    庭前廊下,秦念月巧笑倩然。
    她的年纪跟阿嫣相仿,身量矮了稍许,生了张小巧精致的脸,圆圆的一双眼睛,笑起来很是甜美。虽说自幼丧母,生父在与靖宁县主和离后便远走异乡,半次面都没露过,她却被外祖母和三个舅舅悉心宠着,从未受过半点委屈。
    长辈们提起她,也尽是夸赞之语——
    善良、天真、单纯。
    因着身世可怜,秦念月自幼养在照月阁里,是老太妃的心头肉、掌中宝,看得比眼珠子还要珍贵。
    阿嫣虽只去过照月堂两回,却也瞧得出这位表姑娘在府里的超然地位,似乎除了堂妹谢淑与她甚少搭话,旁的都颇夸赞。
    听说她忽而造访,阿嫣心中微诧,吩咐玉镜将箜篌擦净,又让卢嬷嬷亲自将人请到侧厅,洗了手过去,就见秦念月站在案边,正抬目瞧墙上新挂的书画。那是楚太师的遗作,秋林读书,烟云峰岭,入目清静超逸。
    甫一会面,秦念月开口就是夸赞,语气之中掺杂几分羡慕,道:“表嫂出身书香之家,这画瞧着真好。”
    阿嫣眸色微动。
    祖父的画固然有过人之处,但以秦念月在谢家呼风唤雨的得宠身份,何至于羡慕?
    且那语气实在有点刻意。
    阿嫣从前没少在楚嫱手里吃亏,瞧着谢淑对她的冷淡样子,就留了个心眼,此刻听见这话,也只笑了笑道:“书画之道,不过寄情怡性而已,比起以身报国护卫百姓的襟怀,还是逊色了些。大热天的,暑气还没散,表妹怎么过来了?”
    “想着表嫂刚来魏州人生地不熟,或许会想家,就过来陪着说说话,反正也是闲着。”
    “那得多谢表妹记挂。”阿嫣轻笑。
    秦念月捧着茶杯,乖巧含笑之间,问起长安的风土人情,说她从未去过京城,心向往之云云。
    后来,话题就转到了谢珽身上。
    “……能嫁到表哥身边,这福气实在让人羡慕,你不知道表哥他有多好。”秦念月含笑说着,列了一大堆旧事佐证。
    譬如她幼时生病,谢珽曾亲自熬药照顾;譬如她喜欢某个首饰,谢珽立时就买了让人送给她;譬如她爱吃鲜荔枝,谢珽就派人亲下岭南,千里送来;譬如她不小心闯了祸,只要稍微撒个娇,谢珽就能帮她瞒过去;譬如……
    总之一句话,谢珽外冷内热,待她极好,想必对新婚的嫂子也很好,好得能让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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