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掀开一角帐幔,拿惺忪睡眼往外瞧去,就见满屋亮堂堂的,窗外厚帘都已吊起,分明时辰不早了。
阿嫣暗惊,忙喊玉露进来。
因怕误了去照月堂点卯的时辰,残存睡意俱被惊走,她迅速脱去寝衣要换衣裳,口中道:“都这么晚了,怎还不叫我起身。”
“王妃别慌,今早可悠着点。”
“怎么?”
“天刚亮的时候,碧风堂的嬷嬷就来递了话,说外头积了雪走路不便,今早无须去老太妃那儿问安。太妃昨日已安排了赏雪的筵席,王妃梳妆打扮了,赶着午时到后院的梅香亭,安心赏雪用饭就行。”
“殿下呢?”
“他一早去了外书房,叮嘱说不必叫醒王妃。”玉露知她素来贪睡,难得碰上个不用早起的清晨,便低笑道:“这才辰时过半,早着呢,要不多睡会儿?”
阿嫣有点想睡,又惦记着今年的初雪,遂抱着锦被探头望外,“雪积得厚么?”
“快两寸的积雪,漂亮着呢!今儿天气也好,这会儿日头刚升起来,外头还白茫茫的。等晚些时候云散尽了,想必会很美。院里的那几株茶梅也打着花苞呢,今早瞧着,零星已有许多开了。”
“那不睡了,玩雪去!”
阿嫣兴致勃勃,穿了衣裳盥洗过后,裹着披风推门出去,便见满目银装素裹,亭台树冠皆被雪覆着,晨风过处,不时簌簌摇落。
风吹入脖颈,凛冽侵肌,却颇清爽。
阿嫣便命人将早饭摆在阁楼上,将炭盆笼起来,开了窗槅,仗着居高临下的地势之利,整个春波苑,乃至远处院落皆落入眼底。
饭后抱着兔子出来玩,小家伙腿短体轻,灰白相间的身子陷在雪地里,跳来跳去甚是可爱,惹得满院笑声。
这般消磨着,转眼巳时过半。
阿嫣这才认真梳了发髻,簪了谢珽昨日送的衔珠金钗,戴上珊瑚手钏和滴珠耳坠,又将那羽纱绣金的披风穿了,往镜前一站,只觉衣裳辉彩,容光焕发,钗上的红珠流苏与耳畔滴珠相辉映,衬得双唇红软,脸颊柔白,为容貌增色不少。
这眼光竟还不赖。
阿嫣勾唇,临行前又瞥了眼摆到博古架上的泥塑娃娃。
这娃娃捏得憨态可掬,精巧有趣,是闺中少女喜欢的物件,算来与王妃端庄的身份不大相宜。能想起来买了送给她的,总归得有点少年心性。谢珽那么持重冷肃的人,惯于冷硬杀伐,更不知怜香惜玉,阿嫣实在无法想象他看中后亲手买来的样子。
不会是让谢琤帮着挑的吧?
……
梅香亭外楼台轩然,红梅蘸雪。
阿嫣过去时,武氏和长嫂越氏都已到了,正瞧着布置席面。见她提早过来,越氏脸上就露出了笑。
“母亲说王妃前阵子辛苦,今日得享个福,不让多操半点心。谁知道这么早就来了,莫非是闻到了锅里的香味儿?”
阿嫣听了,这才留意到厅中不同。
寻常筵席不论是长案圆桌,抑或流水席,都是摆着丰盛菜色,厨子精心做成,色香俱全。今日倒是特别,当中的长案上摆满切好的肉片、菜蔬,两边设了几张小案,上头各置铜锅,里头暖汤渐沸,有香气溢出。
数过来竟有八只小铜锅。
她闻着味儿,与长嫂见过礼,不由笑了,“从前倒也吃过暖锅,多是煮好了一家子围着,暖烘烘的图个热闹。母亲倒是痛快,一下子搬来这么些。”
“闻着味道如何?”武氏笑容爽利。
“香得很,让人想快些尝尝!”
武氏笑意更盛,“这汤底是大厨精心调的,煮肉涮菜都很好。下了雪天寒,旁的菜放久了寒凉,吃暖锅最好不过。回头小夫妻们各坐一桌,带着孩子喝酒赏雪,也比分开坐的热闹些。”
说话之间,仆妇已端酒来摆。
阿嫣遂帮着照看,顺道扫了眼桌上菜色,肉片多半是腌过的,想必已然入味。那小铜锅瞧着不大,实则各分三格,放了不同汤底,可令诸物各得其味。
锅以铜架撑起,当中借烧酒燃火,形制纹路仿了从前的五熟釜,做得十分用心。
阿嫣许久没吃暖锅,瞧着甚是垂涎。
忙活了一阵,外头笑语传来,过去一瞧,就见老太妃乘着雪轿,在二房婆媳们的簇拥下含笑到了。谢淑也跟在后面,怀里抱着卷毛小黑狗。
人还未齐,便先在厅前赏花。
武氏遂留嬷嬷照看,带两个儿媳迎出去,陪着说话闲谈。阿嫣没打算到祖母跟前讨没趣,只管跟谢淑逗卷毛小黑玩。
少顷,谢瑁、二房父子和三叔谢巍陆续赶来。
就连谢珽都抽空来了。
这会儿浮云尽散,晴日当空,照得檐头积雪熠熠生辉,衬以迎风怒放的百余株红梅,浑如琉璃世界。女眷们围着老太妃,正在雪中赏梅,各自绮罗华采,锦衣绣服。
当中最惹眼的便是阿嫣——
她穿了昨日送的那件披风,羽纱缎面,金线彩绣,袅袅婷婷的身段站在红梅旁,云鬓花颜,娇艳照人。虽是新婚之妇,却未失少女娇憨,这会儿正与谢淑折花逗狗,好似闺中姐妹。
比跟他在一处时活泼多了。
谢珽目光稍驻,瞧她笑眯眯的模样,嘴角竟自微微勾起。直到走至跟前,才恢复惯常的冷硬沉稳之姿,问候祖母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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