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各个请奏援军上前阵,唯恐落于人后;文官奏疏如雨,或有参奏几位大将轻忽失责,请皇帝重罚,或请调伤重的薄沈回京,徐徐再议;茶馆酒肆中也满是议论声,或骂沈张顾几位无能,或轻声议论当今用人不明,用兵草率京城顿时陷入一种奇特的吵杂中。
最是人间四月天,奈何今年雨水颇多,天气不算和暖,是而乾安宫御书房里放了薄纱幔子阻隔凉意。一重又一重的纱帷拖地,便是御前最得用的内侍也瞧不出内里是何等景象。
室内点了几盏灯火,纵使纱幔隔光,在晌午也足可明眼。一角的暖炕上,一对君臣相对而坐,皇帝撸起袖子绑在肩头,一手执了白玉棋子支颌沉吟,眉头紧皱。他对面的人一袭素雅儒服,端的两袖清风,正是盛紘。
外头闹得沸沸扬扬,若叫他们知道一着不慎被扣押在东厂被阉人们折磨的盛紘,其实过得比上朝时还清闲,好吃好喝地供着,甚至闲来无事还有皇上亲自陪着下棋解闷儿,估计都要撂挑子不干了。
盛紘委实不太会下棋。在家里,女婿们都知趣地让着他。在宫里,皇上为了不让受尽委屈的臣子太过自闭,甚至故意输了好几盘。
臣听说贵妃娘娘派了几拨人,分别威烈伯府,威北侯府,英国公府,还有几家新贵将军府上。可惜不能见闻,也不知闹了怎样的笑话?盛紘噙着悠然的笑意问皇帝。
皇帝听见贵妃两个字就皱眉,道:威北侯夫人身子不好,头脑可清楚伶俐,她又与皇后走得近,三言两语就套出来他们的疏漏,打发走了。威烈伯夫人更是不好惹的,占着道理不饶人,将为首的留住喝茶,剩下的都打出去了。
想想张桂芬女士的战斗力,盛紘只恨没有摄像头能看一看。
一家看出端倪,互相串联消息,其余的便都不会理会了。盛紘道,英国公夫人又是受过申辰之乱所害,想必不会再上当。倒是那些新贵将军的夫人,她们从蜀边来,不懂宫里的规矩,怕是
说是钟将军段将军的夫人都随天使进宫了,好在两家老夫人和儿女先前都被安顿去了庄子上踏春,没什么变故。皇帝哀哀叹道,就是这两位夫人,怕要受些苦楚。
朝臣眷属为军国大事,莫说稍有委屈,便是舍生取义,又算得什么。盛紘落下一子,宫中尽在陛下掌握之中,两位夫人必定无虞。
正在说着,外头忽传来内侍的声音:启禀陛下,容贵妃娘娘的侍女替娘娘来送点心。皇上可要用一用?
皇帝听闻,手中的棋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盛紘心中冷笑,看着皇帝不说话,拱了拱手,起身躲去帘子后头。皇帝这才道:叫她进来吧。
转瞬,一个年轻的小宫女垂首进来,手中端着个红木托盘,放着一碗热气袅袅的糖蒸酥酪。皇帝见了,笑眯眯道:朕记得一贯是个穿碧衣的宫女送来,今日怎么换了你?
那宫女面色一变,手中的托盘微微颤抖,随即笑道:皇上说的是碧芝姐姐,她今日照料三皇子殿下,娘娘便使奴婢来了。
皇帝暗地里掐指一算,今日恰是每月一次准许容贵妃接回三皇子的日子,难怪,当真是好日子!
他接过酥酪,用小瓷勺搅了搅,强忍着痛恨笑道:正好朕有些饥饿,难得你家娘娘记挂着朕,朕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容贵妃,今夜朕去看她。
那小宫女犹豫地看了一眼皇帝,她记得主子的吩咐,必须看皇帝喝下酥酪不可。可皇帝拿着酥酪,似是嫌烫的模样,只吩咐她下去,便不敢多做停留,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快到殿门口时,小宫女回头打探。透过纱幔,隐约可以见到皇帝举起瓷勺喝了一口酥酪,小宫女隐隐放心,忙不迭地走了。
盛紘看着小宫女走远了,才从帘子后走出来。看着皇帝手里空无一物的瓷勺,和一旁纹丝未动的酥酪,打从心底里感叹皇帝演技之高超。
看着手里的银针霎时变得乌黑,皇帝的脸色直接绿了。
陛下,这酥酪或许能帮咱们一个大忙。盛紘稽首道,据盯着的宫女说,今日没有圣德太后的人出入贵妃娘娘寝宫。想来是那头儿出了主意,但为避嫌疑,太后宫里不敢着人探问内情。
你这是何意?皇帝挑眉。
今日他们图谋不轨,自取灭亡。然来日即便昭示天下,也不好处置圣德太后,以防皇上背上不孝的罪名。可圣德太后在宫中一日,终成隐患。
皇帝道:你的意思是
盛紘拜了一拜,皇上仁孝,不尚口腹之欲,虽爱吃糖蒸酥酪,然思及圣德太后缠绵病榻,倍加惭愧,遂命人奉予太后享用。
一柱香后,皇帝贴身太监德全率了六个懂拳脚功夫的太监前往圣德太后宫中。又半个时辰后,皇帝欲召见朝臣议事,忽得一个倒栽葱从台阶上摔下来,就此晕迷不醒。内侍连忙报知圣安太后和皇后两处,不料这两位六神无主,只知啼哭,宫中乱作一团,连保密消息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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