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通过慈善机构在云省资助了三个小女孩,她们现在正在读初中。一个初一,两个初三。都是家里贫困的小女孩,但成绩不错。初三那个快要升学,应该可以考上县中。”
“前年的时候,有小女孩儿跟我写信,邀请我去村里看望她们。我过去才知道,顾小檩竟然在那里的村小当支教老师……”
“我订好了机票,明天就要去村子里看望她们。阿卯,你跟我去吗?那里摆酒也方便。”
陈卯卯的心脏疯狂地跳跃起来。
她的呼吸都几乎要停止,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那里摆酒也方便?这是私奔去结婚的邀请吗?
见她不答话,陈宵寅又说了一遍。
陈卯卯的心跳还并未从方才的震惊中平缓过来。
老公、老婆。
私奔、结婚。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
床上讲的话,床下能当真么?
能和自己亲妹妹偷情的人,怎么可以天真到这个程度?
——更令她震惊的是,她居然真的沿着他的话设想了一番。
婚纱。礼服。酒宴。
热热闹闹、长长久久。多好啊。
好得像是一场美梦。
陈卯卯移开目光,看着卧室里的吸顶灯。顶灯的灯罩已经发黄,并无什么可以欣赏的地方。
于是她扭头去看窗帘。
有光线从拉上的窗帘缝隙间透进来。
原来此时已是日落时分,他们闹了太久,竟不知这总是阴沉沉的冬日里,什么时间出了太阳。
应该去晒晒太阳的。
陈卯卯想。
“陪我去看看吧,就当去度个假。”
不像刚刚的满怀期待的邀请,这一次,他的话语仿佛一场漫长的叹息。
“摆酒也行哦。谁小时候过家家,没有扮演过新郎新娘嘛。”陈卯卯眯着眼睛,半是开玩笑、半是真心地回答他。
陈宵寅也笑起来。
“都是大人了,玩什么过家家……我们过两天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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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航班从榕城到春城,再转高铁到地级市,从地级市的长途客运站坐大巴到县城,最后登上了一辆三轮车去山村——一路上换了四种交通工具。
乡道年久失修,早年的混凝土路面四分五裂,露出里面混着砂土和石块的路基——几乎可以用土路来形容。
三轮车抗震能力有限,连带着行李箱都颠簸得快要飞起来。
就算吃了晕车药,陈卯卯照样晕车得不成样子,只能侧身半躺在陈宵寅的大腿上,耳朵里都是三轮车引擎嗡嗡嗡的声音。
她抓着陈宵寅的手,闭着眼睛听他讲——他所持股的创业公司的慈善事业——通过教育局,和村子的小学初中达成了定向援助协议,每年捐赠多少多少物资——又可以避税,又可以做慈善,还能进行公司形象正面宣传——刚好他们公司又是做教育产品的。
这些年里,他的人生就像是既定规划好的路线,一步一个脚印,走着一条平坦且光明的康庄大道。
陈卯卯枕着他的膝盖,偶尔搭两句腔。
原来他没有再读书。
本科毕业之后在金融公司工作了半年,就加入了一个创业公司,并且计划两年内在科创板上市。
为什么不继续读书?
这句话在她的喉间绕了又绕,差一点就问出来了。
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生怕是因为自己。
“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终于等到这句话。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她并不太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生活。
“嗯……还行咯,国外嘛,好山好水,好寂寞。”
她打马虎眼,想要搪塞过去,但陈宵寅并不想就此放过她。
“怎么个好山好水?又是怎么个寂寞法?”
陈宵寅一一追问,陈卯卯只能敷衍了又敷衍,搪塞了又搪塞。
“上学的时候就读书啊,读完书就上班,下班了就在家里追追剧,偶尔去我妈家里吃饭……不过我妈也挺忙的,毕竟她要照顾弟弟嘛……王叔叔收入很高的,家里也请了childcare,不需要我带孩子……”
她讲着讲着便在陈宵寅的腿上睡着了。
陈宵寅注视妹妹良久,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她的背上。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望着车窗外往后退却的、郁郁葱葱的山林,突然想到拜伦的那句诗。
“一别经年,假若我们再次相逢,我将如何面对你?以眼泪,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