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萱捏着蛊虫,暗藏冷笑。
二十廷杖。
宫里的铁甲军和执事太监不是他的徒子徒孙便是他门下走狗,这二十廷杖的责罚岂不是跟过家家一般。
她轻轻瞥一眼没藏住得意的吕太监,又瞥向满是期待的狗皇帝,缓缓将蛊虫放到嘴边,和水吞下。
林萱不哭不闹地服下蛊虫,平静得让邧帝都有些害怕。
他仔细盯着林萱看,发现她眼睛不如从前那般清澈,眼神也空空的,不再复从前那般鲜活灵动。
那蛊虫吃下去,真的没事吗?
此时邧帝也后怕。
“你不是说这蛊虫服下去对身体无碍吗?”他咬牙痛骂吕守一,悔不该鬼迷心窍,急得额角冒汗。都怪他太过急切,没来得及将潇湘女请入宫中,让她亲自服侍林萱服用蛊虫。
吕守一经验丰富,猜测道这又是林萱在搞鬼,便不大着急,认真对邧帝保证:“陛下放心,若这蛊虫对贵主身体有损,不劳陛下动手,奴才扒了自己的皮挂在秋容道上赎罪。”
这蛊虫真的没毒,也不伤人身体,即便有副作用,他也对皇帝交代清楚了。
而且皇帝对绝情蛊的副作用乐见其成。
邧帝心急如焚,又不得不信他,只好问林萱:“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召太医来看看?”
林萱:“我好着呢,只是想起一件事!”
邧帝松了口气。
吕守一垂眸,警惕心起。
“掌印大人年纪大了,这二十廷杖下去,没十天半个月恐怕起不来吧。我记得年初造无极殿时,工部有个小官见我长得漂亮,忍不住多瞧我一眼,便被掌印大人下令廷杖十五。听说他才二十来岁,被罚十五廷杖后还没来得被家人领出宫,当天晚上就凉透了!”
这是嫌二十廷杖责罚得太轻了?
扒皮换廷杖,本就是邧帝偏心。
他有些心虚,不愿再吭声,因为林萱心眼小,闹起来他也搞不定,此事还得吕守一自己解决。
吕守一还跪在地上,他面不改色,缓缓道:“贵主不知,宫中责罚廷杖,对于罪无可恕之人,自是不遗余力的打,莫说十五廷杖,五杖下去即可要人性命——”
言外之意,就是炫耀他有特权,二十廷杖也打不死。
林萱也不接话,拿起案几上的柿饼咬了一口,好吃得眯起了眼睛,她对邧帝甜甜笑道:“味道还不错。”
邧帝喜欢看她吃东西时眯起眼睛,像猫儿吃到鱼一样餍足。
“这东西放不长,久了容易变坏,且做工精细,总共才送来五盒,一会儿你全带走。”
“好吃也不能多吃!”林萱将吃了一口的柿饼放下,朝吕守一努努嘴,道:“我要擦手。”
邧帝冲吕守一使眼色,让他赶紧起来。
吕守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他今年五十二岁,精力一年不如一年,不像年轻时候,能熬上七天七夜不睡觉。
此刻,悬在他头上的刀没落下来,他不敢放松。
他忍下浮躁,耐着性子吩咐人打水进来,亲自服侍林萱净手。
待伺候林萱擦过手,他用枯木般的手,拿起细圆形白珍珠勺挑上一点玫瑰膏,敷在她手上,正要亲自替她擦拭。
林萱吓得缩回手,这死太监是要恶心谁,他那双手剥过多少人皮。
“我自己来!”林萱侧身躲了一下,委婉的道:“掌印大人身上的熏香味太浓,我闻不习惯。”
邧帝尴尬得捂住眼睛。
吕守年纪大了,容易尿不干净,有时庶务太忙,没时间换衣服,便给自己身上熏香掩盖住味道。
邧帝有时也讨厌吕守一身上的香味,可是有些话不能说,说出来怕伤感情。
不过,吕守一早已接受他身体不齐全的事实,对此倒无所谓。
林萱抹匀了玫瑰膏子,才继续说廷杖的事:“陛下仁厚,念及掌印大人劳苦功高,将剥皮换成了廷杖。可我却觉得廷杖也很严重,哪怕他们下手有分寸,行刑时只用一成力道,掌印大人恐怕也要痛上好几天罢。”
邧帝惊讶于林萱的通情达理。
林萱温婉而笑:“掌印每日在司礼监辛勤批阅奏折,一坐下便是五六个时辰,有时候得连喝水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他年纪大了,本就操劳过度,再罚下十五廷杖,至少得在床上躺个七八天吧。再有半个月就要过年,司礼监还有好多事,掌印若歇下了,这一摊子事谁来替陛下处理?”
此时此刻,吕守一脑袋里懵作一团。
林萱究竟有什么打算?
他腰酸背疼,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到天明时也曾扪心自问,付出的这些辛苦,又有谁知道?
竟没想到,懂他的人居然是林萱。
她是什么意思?
是怕那蛊虫对身体有害,想求和?
若,她以后肯安安分分,也不是不行。
“所以啊——”
吕守一立刻回神,凝神往下细听。
林萱长得像她母亲,眼角、鼻梁、下巴颏都是尖尖的,透着不怒自威的凌厉,尤其算计人的时候,气场全开。
每逢这种时候,皇帝便沉迷于回忆不可自拔,哪怕林萱让他去死也能同意。
吕守一偷偷抬头,看向邧帝,只见他对林萱笑得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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