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林萱的次数屈指可数,却见过她一人千面,多重面孔。
这么多张面孔里,他最喜欢林萱这副模样,跋扈,张扬,像阳光下盛开的桃花,灼灼其华,美得令人炫目。
他最初记忆中的林萱浓妆艳抹,打扮得跟妖精似的,就像小孩偷穿了大人衣服那般不合时宜。后来,在黄梅树下见她,她新剪了刘海,脸圆嘟嘟的,乖巧得惹人疼惜。
这次见她,她又瘦了许多,整个人懒洋洋的,仿佛没了骨头,像个笑意盈盈的妖精,一眨眼,一抬眸,便要勾人心魂。
裴云瑾不喜欢这样的她,她应该再长胖点、不施粉黛最好看。
他才一愣神,林萱又重新坐回案几旁,懒洋洋的道:“裴世子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他欠林萱一句道歉,可他心里清楚,若此刻他向道歉,她势必要借机蹬鼻子上脸,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停滞不前,他永远要低下头颅。
就如同打仗,两方对阵,绝对不能先输了气势:“你动了吕守一的干儿子?”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林萱闲闲地瞥他一眼,手贱去掐摆在近处的一朵桃花。
“吕岳崧出宫前,你在他身上下了蛊,那夜我去找你,我原以为你是在院子里等我,却是我误会了,你在等你的蛊虫。”裴云瑾冷冷看着他:“你便是那天下的蛊?”
林萱圆圆的眼睛眨了眨,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一个时辰前,我的人从献陵传回消息,吕岳崧死在妓-女的肚皮上,死之前,他七窍流血,爬出来上百条虫子,把那妓-女吓得胆肝裂开,当场死亡。”
第16章
这么快就死了吗?
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怎么没听他干爹的多吃些猪肝呢?若能每天吃猪肝补血,怎么也能活到五月初。
午后的暖风夹着淡淡桃花香,人面桃花相映红,小狐狸辣手摧花,眼珠子一直滴溜不停。
她今日着春装,茜色褙子搭配白色襦裙,人比花娇。
裴云瑾不急,坐在一旁,看她发呆。
只见她忽然站起来,端起白瓷碟中的桃花糕放到裴云瑾面前的案几上,对他甜甜的笑。
裴云瑾端坐在一旁,看着她端来的糕点,不伸手,只蹙眉问:“贵主有事要求我?”
这个小姑娘坏得很,她刚才还发脾气,现在却不计前嫌来讨好他,肯定没什么好事。
这一两个月,她一直躲着他,故意避嫌。但她的事,他都知道。简单的事情,她自己就能办到。不怎么简单的事,她只要肯对别人笑一笑,自有人豁出性命替她去办。
裴云瑾也愿意帮她,但他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放弃原则,他清楚自己入宫来的目的。虽然,那天晚上是他唐突,是他有错在先。想想那天晚上,她哭得红肿的眼睛,裴云瑾忽然心软。
“说吧,贵主找我有什么事?”
乍然听到吕岳崧的死讯,林萱其实很高兴,高兴了一阵之后,又开始担忧。这口气吕守一绝对咽不下,她自己倒不怕,可是惠兰呢?她现在几乎没有弱点,唯一的弱点只有惠兰那个蠢丫头。
林萱没想到裴云瑾会主动来给她报信,他的目的是什么?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只要他能救惠兰,林萱都愿意原谅他之前的鲁莽。
她只好像个乖学生一样,把自己的诉求说给裴云瑾听。
裴云瑾听完后,面无表情。
林萱明白他最擅长吓唬人,可林萱被吓习惯了,她胆子比天都大,裴云瑾不吭声,她就陪着不吭声。
熬鹰嘛,她懂,她也很会!
“你怎么不把她交给汾阳郡主呢?”裴云瑾沉默了半天,总算开口,“这点小事,也值得你来巴巴的求我?”
“世子若不愿意帮,那便当我什么也没说。”林萱叹气,她已经做好被裴云瑾拒绝的准备。他说得没错,她也可以找汾阳郡主帮忙。
裴云瑾看她低头快哭的模样,担心她眼泪漫出来,会毁了她的桃花妆。他也不说话,拿了个空杯子,给自己倒茶,端起茶慢慢喝。
既然他不肯帮忙,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风刮得紧,将林萱髻上的发带吹到裴云瑾脸上,林萱咬咬牙,从他脸上将发带拿回来。
这点小波折,并未打扰到裴云瑾慢慢喝茶的雅兴,茶都已经冷了,他有什么可品的?林萱咬着唇,满脸不甘。
裴云瑾喝了一会儿茶,见她在那儿坐立不安,才缓缓道:“贵主平日求人办事,都是这种态度?”
那还能有什么态度?她求吕思净倒戈那会儿,可连个笑脸都没有,只掉了几滴眼泪,叫了他一声哥哥。
对,她笨死,求人办事只有银子最好使。
可他是裴云瑾啊,他家多有钱,比国库还有钱,他怎么还缺钱?
他要多少银子才肯办事?她没存下多少钱,不够怎么办?
林萱先是惊讶,再是犹疑,最后陷入苦恼。
裴云瑾又看了她两眼,放下手中茶,起身要走。
林萱见他起身,突然福至心灵,拽住他的衣袖:“铭泽哥哥——”
裴云瑾顿足,他被小狐狸拽住了袖子,走不脱,她发髻上粉红色的丝带飘过来,贴在他胸口,她娇声道:“铭泽哥哥,你帮帮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