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说御史府里怎得如此萧条了?我们大人今早临出门还跟夫人感叹了一回呢。
还能为何?御史本就要立身中正,为圣上监察百官的,宁大人却在赴江南查案时装睁眼瞎,可不回来就给办了呗。
啊?不会吧,不是已经撸了一堆人?听说光刺史就砍了好几个呢!
嗨,这你就不懂了吧?那是面上做给咱老百姓看的,我听说的是,牵扯到了皇子呢。宁大人就是因为帮顶上的人遮掩,还参了鞠躬尽瘁的樊院使,才被降职的。
那也是去年的事儿,最近这又是为了什么?居然有哭声呢!
这个我晓得,听他家花园子的老邓头讲,是他们家大姑娘回来了。
那不是嫁给樊家大爷的大奶奶吗?不是说以后是要继承侯府的?
我说,你是不是见天待在厨房里不出来?那都多少年的事儿了,如今永宁侯府的世子可是推事院的樊院使,樊家大爷早因跟老子一起逛青楼被罢官啦!而且他们啊,分家从侯府搬出来了,如今跟咱们一样,住这如意坊呢,呶,就在靠近永继坊的石狮子胡同。
即便住得近,也不能天天待娘家啊?他家的两个儿媳可不是好相与的。
似乎是樊大爷又惹上事了,还是人命官司,听说是在万春楼玩窑姐儿出的事。
哎呦,要死啦,你提那肮脏地方做甚?我们大人要是敢去那儿,一准儿被夫人打断腿!
那儿可是京都第一好去处,群芳围绕,纸醉金迷,是个男人都会乐不思蜀的人间仙境儿,你懂什么!
好啊你个混蛋糟老头子,看我不告诉你媳妇,让你乐个够!
哎别啊,我就那么一说,我哪儿有钱去啊,那是销金窟、吃人窝!
宁府正院正房的东隔间,气不过归家的宁氏正带着女儿绮姐儿坐在软榻上玩玉连环。宁夫人坐在右首,摩挲着绮姐儿的小脑袋,看着女儿欲言又止。大嫂陶氏、二嫂姜氏陪坐在黄杨木椅子上,不时对视,屋里只闻丫鬟们走动服侍的脚步声,间或几声绮姐儿甜甜的笑声,跟外头明媚的春光反差极大。
姜氏用粉白色迎春花边湖纱帕子掩了下嘴,终是憋不住,起身亲自为宁夫人添茶水,假意关怀道:母亲,已经好几日了,亲家那边也使人来了好几趟,前儿个姑爷也来负荆请罪过了,小姑是不是该回石狮子胡同了?
宁夫人眼眶一红,想到女儿这些日子受到的讥笑和委屈,心疼得什么似的。可她也明白,女子出嫁从夫,又能怎样呢?夫君再混账,还是得回去好好过日子,不然,不说别的,绮姐儿可怎么办?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女儿一眼,柔声道:玉儿,你二嫂说的对,姑爷性子那么要强的人,这回亲自跪下了,也算出了口气,等你公公那边将他的事儿了了,我看你还是回去吧,怎么说也是绮姐儿的爹,闹得太僵了不好。
宁氏的闺名红玉,当年宁中丞连生了两个儿子才得了她,宠爱非常,起名红玉,亦是希望她能性子如玉,冰洁可人。待她长到可堪婚配时,父亲母亲千挑万选,挑中了年纪轻轻进士及第、侯门贵公子的樊明仁。夫君相貌堂堂,才华横溢,大房的二叔已命丧西北,眼看着爵位就是夫君的了,那时谁不羡慕自己嫁得好?
宁氏自嘲地一笑,亏得当初楚蓁进门时自己还暗暗给她使绊子,妄想帮夫君拿下世子之位,现在想来,真是痴人说梦。樊明仁根本就是个假模假样的伪君子,枉读了多年圣贤书,居然整日混迹青楼,真让人恶心!
她将手中玛瑙盏里的羊乳小小一口喂给女儿,语气平淡得很:母亲,先前大爷因逛那种地方被罢官后,我俩就定下了君子之约,若他之后还犯,夫妻就和离。听到这儿,不光宁夫人,姜氏甚至一直稳坐如山的陶氏均吓了一跳。
宁氏抬手止住宁夫人话头,将屋里的亲人慢慢扫了一遍,坚定地道:我知道,大嫂、二嫂怕我一个妇人家,带着孩子处处不便。我的嫁妆是当年父亲着人置办的,足够我们母女衣食无忧了。和离后,我不会住在府中,会跟绮姐儿住到京郊那处小庄子里,免得耽搁几个侄女的婚嫁。
宁夫人一听泪就流个不停,她一把将女儿拉过来,紧紧搂住:玉儿,你这是拿刀戳母亲的心窝子啊!你当和离是那么轻易吗,啊?单你一个妇人带着个女娃儿,若是被流氓无赖盯上,岂不是要吓死我?你干脆拿母亲的命去吧!慈母之心,句句泣泪!
绮姐儿原本玩得正高兴,外祖母突然痛哭,小人儿吓坏了,扑到宁氏身上,搂着她的胳膊就嚎啕大哭起来。宁氏心酸心疼又后悔,眼圈隐隐有泪,忙安慰母亲:母亲!母亲!您听我说,我只是住得远了些,还会经常回来看您的。宁夫人也怕吓到绮姐儿,忙硬生生止住泪,抬眼去看绮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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