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抬着他经过他特意嘱咐弄起来的重重回廊,李太医在病榻边为他熬药,张皇后紧守在床榻边,寸步不离。
朱慈烜和凌小小倒是走了,凌小小的想法跟朱由检一样,这场寿诞还是要继续下去的,要是因为他的一番发言就停下不办了,那消息传出去影响也不好。
既然寿诞要继续,主角不在了已经很说不出去了,要是再没一个身份能镇得住场子的人在那,这场寿诞就真要不了了之了。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汤药才熬好了,朱由检服了之后睡了一会,等到了晚上,他被外面的声音惊醒那是在天空炸响的礼花的声音。
寿诞还在进行,他躺在床上都知道此时寿诞上的那些人没有一个心思还在寿诞上。
等他醒来的时候,张皇后还守在他床边,还把朱和浔也带过来了。
即使是现在,朱和浔那张略显稚嫩的小脸上也没有半分波澜,像是已经见惯了死亡。
朱由检抬手在孙子的小脸上捏了捏,软软肉肉的,手感非常好。
朱由检的目光放在张皇后身上,两人岁数相差不大,但张皇后现在身体健康,胃口也很好,还能跟朱和浔玩摸瞎呢,而自己已经躺在床上时日无多。
“嫂子,今天不要让外人知道我的身体情况,明日再告诉他们。”
“嗯。”
张皇后轻轻点头,看着朱由检脸颊上妖艳的红色,现在朱由检提什么要求他都答应,她很想问一下朱由检之后还有什么打算。
他打算如何处理未来一段时间帝国内部的局势,他死了之后,太子党与皇子党的争斗就要掀开了,甚至还有可能让军方也参与到里面,到时候那烂摊子该怎么办?
看着嫂子欲言又止的样子,朱由检知道她在想什么,张皇后虽然聪明,但在政治手段察言观色的本事上远远不如他。
对于该如何处理将来的局势,他心中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他不太想那么做。
他会那么做,但他不知道到时候该如何面对那种情况,让他继位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现在他不能再犹豫了,“嫂子,明日午时,金銮殿内,我要宣布事情。”
“嗯。”
寿诞进行到午夜时分方才停下,大臣们在宫门前互告离别而去,莫斯利等外国人的脸色可不好看,好几个时辰过去了,朱由检的话已经像把刀子一样插在他们心头。
如果明帝国还要进行战争,那他们现在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有幸受邀参加寿诞的各大报社的记者们拿着笔记本兴冲冲的往回赶,他们已经文思如泉涌了,他们回去之后要立刻撰写稿子。
把今天看到的听到的都要写出来,今晚就要过稿,趁着天亮之前印刷出来,争取明天一早就让稿子传遍京师。
后半夜所有人都很疲惫了,但凌小小和沈洪等人却还安分不下来,就在刚才沈洪听说了明天中午皇上要在金銮殿的召集群臣的消息。
这个消息没什么奇怪的,最近几个月皇上早朝都会提前一两天通知各位大臣。
但是明天这样中午要朝会,今天晚上才通知的还是第一次。
要在哪里召见大臣什么时候召见都是皇上的自由,但凌小小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回到武英殿的她这种不安的情绪越发强烈。
……
半夜三点,司礼监沈洪的住所内,操劳一天的沈洪已经睡下了,皇上那边有其他秉笔太监看着,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在睡梦里,他正指挥着小太监们把吴氏兄弟俩装麻袋里,再把麻袋跟水泥块绑在一起扔河里。
他正看着两个袋子沉入湖底的时候,门外响起的蹦蹦声惊醒了他。
睡眼惺忪的他不耐烦的走到门边,门也不开,不耐烦的冲外边吼道:“谁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老子睡了。”
他转身就要钻被窝里的时候,突然听外面一道凌厉的女声响起:“姓沈的,给本宫开门。”
听到这个声音,沈洪一个激灵赶紧转身打开门,打开就看到在两名宫女簇拥下的凌小小眉头紧锁的看着他。
沈洪赶紧见礼,“娘娘这是出什么事儿了,这大晚上跑奴才这来。”
两个宫女低着头提着灯笼,默不吭声的到一边去了,凌小小走进沈洪房内关上房门。
这下沈洪更懵了,这是什么个意思?
大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固然是好,但他又不是个男人,皇子妃怎么也看不上他啊。
在他的目光中,凌小小坐到他的床上翘着二郎腿,沈洪赶紧跪下,偷偷瞄着上边的凌小小,借着清冷的月光,凌小小的容貌越发清冷。
“沈洪,本宫问你,你是忠于皇上还是烜殿下。”
这个问题让沈洪有点迷茫,忠于皇上还是忠于烜殿下有什么区别么?
他脑子筋转的很快,既然凌小小在他面前而皇上不在,他马上回答道:“奴才忠于烜殿下。”
凌小小哼了一声,对沈红这个奴才的话她可不敢全信,“吴良辅把宝压在皇孙身上,你只能把宝押在烜殿下身上,现在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这件事对烜殿下是忠,对皇上是大逆不道,你可敢去?”
对皇上是大逆不道的事,能是什么事?
他不敢说话,凌小小需要他去办事,自然不能对他有所隐瞒,直截了当的对他说道:“明日皇上要在金銮殿内召见群臣,本宫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本宫听说皇上在金銮殿日月重光匾额后边藏了一份诏书,上面写着谁是帝国新任皇帝,我要你带人去把那份诏书拿下来看,看上面倒地写的是谁的名字。”
“啊?”沈洪大惊失色。
“你啊什么啊,本宫只要你做这件事,本宫要知道这个结果好做安排,如果上边写着的是烜殿下也就罢了,要是不是你我都要早做打算,不然你以为朱和浔即位以后,他会放过你么?”
沈洪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
……
另一边,乾清宫内。
躺在病床上的朱由检想了很多,从前是他的人生经历,在学校里混日子的那段时间,再到穿越成大明朝的皇帝这几十年来的所作所为。
因为他,死掉了很多人,但没有他,死掉的人会更多。
他认为自己带领帝国的子民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历史上清军入关之后,经过种种大屠杀,汉人数量从2亿下降到6000万,而现在的帝国人口却已经4亿左右。
张皇后在他的病榻边拄着脸看着他,看着嫂子守在自己身边的样子,朱由检不禁感到一阵心疼,“嫂…”
他刚开口,张皇后突然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朱由检大急道:“嫂子你没事吧!”
“没事,有点儿头晕,应该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太医快传太医!”
……
在沈洪的房间里,看着犹豫不决的沈洪,凌小小大致能估摸出他的心思。
沈洪的胆子大不大?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整天跟在朱由检身边,被朱由检连忽悠带吓唬的,神经都快衰弱了,在下边人面前还能装出来强硬的一面,但对于涉及到朱由检的事情上,他胆子怎么可能大。
但她也清楚,这次的事沈洪不敢做,但他一定会去做。
因为他没得选择,一旦皇上是让朱和浔继位,那他沈洪之后的境地绝对会比吴良辅现在的境地更惨,吴良辅现在还能抱朱和浔的大腿,到时候可没有腿给他沈洪抱。
沈洪犹豫了几分钟,最终利益战胜了恐惧,只要这件事情做的隐秘,那皇上应该也不会知道。
他这么想着,艰难的点了一下头,凌小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无论如何,要赶在天亮之前做完所有事情,该选什么人你心里有数。”
“嗯,娘娘放心,这件事交给奴才去办。”
凌小小跟沈洪先后离开,从房门出去的凌小小回到武英殿,沈洪则是去了小太监们休息的地方。
对于皇宫里的用度,朱由检向来是能省就省,很多小太监休息的地方已经属于危房了,皇上也不打算修理,所以现在小太监们住的地方就像大车店一样。
虽然不像大车店那样一个屋檐下住着几十个甚至几百个人那么夸张,却也是一个屋檐下睡着10多个人。
沈洪来到这里拍醒了几个心腹,这几个心腹在司礼监没什么地位,不太引人注意,就为了像今天这样有什么不能被外人知道的事情需要他们去做。
吴良辅落魄之后,这些人都欺负过他,所以他们没得选择。
几个人扛着梯子如同一群老鼠一样悄悄溜到金銮殿旁边,沈洪带着几个小太监扛着梯子走过去。
就算是深夜时分金銮殿前仍有武士当值,而且数量还很多,作为帝国最高会议中心的金銮殿,24小时都要有人防护。
沈洪带人走过去,当值武官看到沈洪他们过来,马上走过去冲沈洪抱了抱拳:“这不是沈公公么,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这儿来干嘛?”
“原来是李兄弟啊,这大半夜的我到这来那肯定是有公务在身,皇上让我过来办点事,请兄弟行个方便开个门。”
李姓武官笑了笑,“这怕是不合规矩吧,上边有明文规定,金銮殿没人的时候都要把门锁上,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这规矩沈公公你也不是不知道。”
沈洪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李姓武官凑过来之后,沈洪在他耳边悄悄道:“是皇上让我来的,皇上已经病下了,让我到殿内送点东西去,是什么东西我不方便说。
兄弟你就行个方便,你总不会让我到皇上床前向皇上要诏书吧?”
皇上病重?
李姓武官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也就是说,这是皇上的口谕?”
“正是。”既然他愿意这么理解,沈洪也不反驳。
却不料,这位姓李的大人转头就冲其他人道:“皇上有口谕,沈公公现在要进去,为沈公公开门。”
沈洪一头黑线,都说了这是秘密的事了,这家伙居然还敢喊出来。
他有心发作,但他做的这件事根本没有得到皇上的口谕,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只能埋怨似的瞪了他一眼后带人进去了,李姓武官跟进去道:“沈公公,需不需要卑职派人进去为您掌灯,这里边可黑呀。””
“不用,李大人该忙忙什么吧,事关机密,本宫无可奉告。”
沈洪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刚走两步,又回头嘱咐他道:“此事机密,管好你的人,别让他们乱说话。”
……
在朱由检病榻边的张皇后被小太监们带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刚才张皇后有点头晕,现在她的起色也不太好。
她静静的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着,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脸颊只有巴掌大小,手却紧紧拽住他的手,即使在头晕状态中,她的眉心仍是深深蹙起,好像怀着满腹酸楚的心事。
朱由检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伸出另一只手想抚平她眉心的皱痕。
进入帝王家的女人就要面临这种忧愁,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哪需要面临这种情况。
她不过是一个小女子,心里却要装下这么多事,不久之后她还要面临整个帝国。
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朱由检感到心疼。
殿外响起规则的脚步声,是太医又来看诊了,李太医已经去休息了,现在是其他太医来看诊。、
“徐太医,皇嫂她没事吧。”朱由检蹙眉问道,这位徐老太医是太医院老人,侍奉了两代帝王,口碑极佳,有妙手回春之誉。
“陛下,娘娘是一时忧虑,过会就好了。”
“过会是多久?”朱由检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徐太医的话。
徐太医不慌不忙的回道:“臣刚才为娘娘把脉,脉象平稳,一小时内应该就好了,若陛下想娘娘早日清醒,请准许臣为娘娘施针,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就足够了。”
太医为皇室女子看病,平时为了避嫌只能隔帘问诊,若要施针的话必须得到皇帝的许可。
朱由检摇了摇头,“算了,让嫂子多休息休息吧,把香炉里的香换成安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