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的守卫并不算严,这会儿进城过节的人川流不息,想来一个个人地盘查也不现实。这让约书亚一行人都松了一口气。依山而建的城市里,蜿蜒的山路纵横交错,信徒们驱赶着献祭用的牲畜摩肩接踵,道路两旁挨挨挤挤地立着无数的门店和摊位,水果、肉类、衣物、鞋帽、皮具、木工各色商品琳琅满目。
“那边还有卖银器的!”玛丽亚一边走一边从人群中探头看过去。
约书亚停下了脚步:“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去看看。”
玛丽亚回头瞟了约书亚一眼,催促他继续朝山上走:“不了不了,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到下辈子就都没了。我们还是低调些行事,赶紧拜完圣殿赶紧找地方歇下来。”
应该是到天国里吧?约书亚垂下眼睫想了想,没有开口纠正玛丽亚,乖乖地跟着她往前走。
节日期间,耶路撒冷的人多,路边上乞求施舍的穷人、残疾还有纯粹的懒汉也异常多。玛丽亚紧张兮兮地盯着约书亚,生怕他做出半点引人注目的事情来:“哎,你别看那路边上的瞎子,平常你怎么救人随便你,今天我们说好只是来过节的,你别惹事!我可不想你这么早死掉。”
“好,不看。”约书亚嘴角抿着笑意。
恢弘的长方形圣殿矗立在城市边缘的山顶上,冷肃地吞吐着一波又一波虔诚的信徒。数不胜数的狭小的窗口里传来同样低沉平缓的诵经声,很难想象那里面庄严诵经的人和广场上成千上万名捋起衣袖宰杀献祭牲畜的祭司是同一类人。玛丽亚从侧面的门进去,跟着女信众做完了祈祷,就站在圣殿的门口等男信众的约书亚出来。
看到了他的身影,玛丽亚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兴奋地朝他招手。约书亚也微笑着向她走过来,他的目光却突然落在她的脚边:“玛丽亚,这个人在呻吟。”
玛丽亚闻言低头看过去,原来自己身后的立柱旁边躺着一个瘫子,一直哎呀哎呀地叫唤着。圣殿周围的人声太嘈杂,玛丽亚方才没有听到。玛丽亚朝约书亚耸耸肩:“你看他身边有那么多施舍,身上也好好地盖着褥子,不需要我们来同情。”
“但是他看起来真的很需要帮助。”约书亚有些心虚地看了玛丽亚一眼:“我先问问看。”
兴许是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玛丽亚也放松了神经,只是没好气地看着自己的好儿子蹲下来抚着那瘫子的胸口为他顺气。
“老先生,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约书亚问他。
那瘫子像要断气了一半扯着嗓子开口了:“我——我瘫了叁十八年了,有人把我背了上来,现在我想——我想回家——”
“玛丽亚,你看,有人把他背上山来,但是没人把他背下去。我只把他背回家,不做别的事情,可以吗?”约书亚期待地望着玛丽亚。
看着他乖顺的样子,玛丽亚也硬不起心肠来了,面色僵硬地点点头。
“你真善良,玛丽亚!”约书亚高兴地说。
他伸手去扶那瘫子,瘫子却惊呼着挥舞手臂驱赶他:“你做什么!”
约书亚觉得莫名其妙:“你不是要回家吗?我背你回去。你家在哪里?”
“我不要你来背我!我要主治好我,我在这里等了叁十八年了,主很快就要被我的诚心感动了。你别捣乱!”瘫子对着约书亚吹胡子瞪眼。
“你什么也不干,就在这儿躺了叁十八年?!”玛丽亚瞠目结舌:“你的腿废了,难道你的脑子也废了吗?”
约书亚也面色复杂地看着瘫子,劝诫道:“福是主赐的,苦也是主赐的,既然受了恩赐,就应该带着恩赐好好地生活。等到了天国的门口,主自会奖赏我们的辛劳,还我们以福报。”
“只要我诚心祈祷,主一定会治好我的。等我好了,再去做别的事情。”瘫子连正眼都不给面前的两个人了,又呻吟着断断续续地念诵祷词。
“不用劳动不用思考,只要祈祷就什么都会有。若真有这等好事,犹太人也不会被罗马压迫了这么多年!”玛丽亚冷笑道:“约书亚,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的信仰。”
“不是的,他还不了解真正的主,这是个迷失了方向的人。”约书亚握起了瘫子的手。
“你做什——”玛丽亚惊慌地想去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起来,拿着你的褥子走吧。”约书亚将瘫子的手贴在额前。
瘫子破口大骂:“神经病,我说了——咦?我的腿能动了?”
“是的,请你以后和家人一起好好生活吧。”约书亚认真对他说,却冷不防被瘫子一把抓住了手腕。
“官差老爷!这是约书亚!我抓到神棍约书亚了!”瘫子抖抖索索地站起来,朝着广场周围大喊大叫起来:“他治好了我!是真的约书亚!赏钱是我的——”
约书亚惊慌失措地挣扎,但是那瘫子虽然年迈,手上的力气却大得很,约书亚一时挣脱不开。眼看着广场边上不知从何冒出了一队全副武装的罗马士兵,玛丽亚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刺进瘫子的小臂里。瘫子吃痛放开了手,玛丽亚立即扯着约书亚朝着巷道最密集的地方奔逃。
“哈……哈……对不起,玛丽亚,我给你惹麻烦了……”约书亚瘫靠在墙壁上,气喘吁吁地朝着并不比他轻松的玛丽亚道歉。罗马人的声音已经远去,这里似乎终于安全了。
“没错!你只会给我惹麻烦!明明是你自己找上门来,却总是在关键的时候背弃我!”玛丽亚揪住约书亚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低声地咒骂。
明明两颊上还带着全力奔跑之后的红晕,约书亚脸色霎时变得有些苍白:“我……我不是有意要离开您、离开你……”
“你看看你的主把他的信徒变成了什么样子?那不是人,是一出生就等待被宰杀的猪猡!你为了这样的人罔顾我的劝告,惹祸上身,还要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我有几条命可以给你浪费啊?!”玛丽亚越说越激动。
明白他和玛丽亚说的不是一回事,约书亚有些窘迫的同时悄悄松了一口气。若是在平时,他一定会反驳说那不是正确的信仰方式,但是女人的责备让他抑制不住地消沉下来:“我这样没有用……你一定很后悔跟着我吧……”
玛丽亚愣了一下,松开了他的领口:“所有人都在骗我,只有你一个人从头到尾真心待我。我知道你的真心不是向着我一个人,可我就是觉得稀罕。”
“不、不是的……”约书亚急忙分辩:“你不一样……”
“没错,我是所有人里最不重要的那个,我永远是你最先舍弃的人。”玛丽亚也有些心灰意冷了:“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的主与我无法相容,我想要建立自己的世界。你愿意用你的能力帮助我吗?”
约书亚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泪还没有流出来,但是表情已经悲伤得水汽氤氲:“如果我说不,你就要离开我吗……”
“我想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玛丽亚仰起头,硬生生把下眼睑泛起的酸意压回去:“既然你一直待我以真心,我也不该骗你,在变成敌人之前我必须告诉你我的身份,我其实是你的……”
“不要说!”约书亚的大脑已经痛苦得无法思考,双手自作主张地抓住玛丽亚的手腕,将她按进自己怀里:“不要说……求求你……不要说……”
不知道,就不会有罪。
玛丽亚被约书亚大胆的举动惊呆了:“约书亚,你……”
不知道,就不会罪大恶极。
约书亚稍稍推开玛丽亚,双手搭在她的肩头,垂下头颅将她后面的后面半截话堵在了嘴里。他笨拙地模仿她每天傍晚的动作,用嘴唇在她柔嫩的唇瓣上探索着蠕动,乞求那让他每天夜里反反复复回味的香甜。过了好半天,他才像突然想起来似的伸出舌头舔开女人的唇缝,在两人唇齿之间逡巡。
男人的动作很快开始熟稔起来,只有在女人肩膀上抓得越来越紧的双手泄露了他的紧张。玛丽亚诧异得不知所措,肩膀上一时吃痛才反应过来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两排珍珠一般的小巧的牙齿终于在男人舌尖细致的描摹之下微微开启,邀请男人长驱直入。
两世加起来,玛丽亚和各种雄性生物在床上的时间加起来也许比面前男人的年龄都长,吻么,这一世也算吻过不少男人。但是玛丽亚这一次真的紧张了。她忘记了用手抚摸男人的胸膛,忘了用手指摩梭男人的后颈,忘了将乳房紧紧贴上男人的身体,忘了用腹部感受男人下体的反应。她心里嘲笑男人双手的僵硬,但是她自己也只知道紧紧地攥住男人的衣摆,手指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两段湿滑的舌头交换着津液,两对柔软的唇瓣缠绵悱恻,一男一女像生命中最后一次般地纠缠,不知道谁眼眶里流下的泪水同时沾湿了两个人的脸庞。
“抓起来。”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冷酷得像一把尖刀刺入这对爱侣中间。
约书亚慌忙推开玛丽亚,自己跪倒在地上:“我是约书亚,我跟你们走,请不要为难这个无关的女人。”
“两个都抓起来。”那个声音击碎了约书亚的企图。
约书亚焦急地抬起头来,竟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阿亚尔?”
阿亚尔穿着精良的铠甲,坐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之上,面色阴沉地发号施令:“一个坑蒙拐骗的神棍,一个作恶多端的魔鬼,两个人同日处死。”
“阿亚尔!”约书亚急切地喊道:“她是……她是……”
她是谁呢?自己刚刚亲吻过的,名为玛丽亚的女人,是谁呢?要承认她的身份并把自己推入地狱吗?还是继续自欺欺人,否认自己已经深陷地狱呢?
约书亚的脑海里一团乱麻,任由罗马士兵为自己绑上绳索,和看上去冷静很多的玛丽亚被分别带往不同的监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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