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的女子还没来得及思考清楚自己的处境,脑海里难听的电流声迫不及待响起了:“凤九仪!帮帮忙啦!”
九仪环顾四周,这片桃林她不说熟悉,但绝对不陌生,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胸前破了个大洞,但伤口已经被修复好,看不出任何的损伤。
记忆回笼,九仪微微张开嘴,啊,是燕飞被杀了。
死状不是很吓人呢,杀人者应该想一剑毙命,不给受害者太多痛苦。
系统还在吱哇乱叫,九仪已经平静下来了:“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员工死了,公司是不能到地府来抓人的。”
“你们没保护好我的生命安全,我有权利要求离开吧?”
系统扭捏道:“对不起嘛,可是我现在真的很缺人。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帮帮忙,帮完这次我就放你走,反正系统里面你的名字也标记死亡了……”
“更正,不是'放我走',而是'请我走'。”
“好嘛好嘛。”
系统其实有点心虚,按道理它现在控制不了凤九仪了,因为他们不是契约关系,但仗着九仪不知道,还以为这系统如往日般有威力,便信口胡来:“最后一个任务好好做啊,我也不想电你的,每次你都好惨。”
凤九仪烦得要死了。
特别是在听完系统的任务描述之后,更是烦躁:“我不明白,你们逮着她们两个薅来薅去有什么意义,此消彼长,不叫任何一方得势,所以我就要像榔头一样东一锤西一锤,像反社会型人格一样残害别人?”
简而言之,还是去害夜卉迟。
哪怕她自己已经伤害过卉迟无数次,这次仍是犹豫。
说来话长,燕飞的身份是夜思远埋在夜卉迟身边的一步暗棋,好像是谁救了谁的家人,谁又救了谁的关系,燕飞为了报答,孤身潜到了夜卉迟身边,这一潜就是几百年,她为夜卉迟疗伤,倾听夜卉迟的情伤,陪伴夜卉迟渡过无数个被袭杀的日日夜夜,甚至连凤九仪死的那天,燕飞也是亲眼看着夜卉迟动手,再亲眼看着她崩溃的。
或许这样的她无法再胜任棋子的身份了,今日夜思远潜入魔界,也是燕飞主动找到她坦承一切,选择了了结自己的生命。
这和系统拿的剧本也不太一样,剧本上没有这么多情情爱爱,今夜夜卉迟一回来,燕飞就将给她致命一击,随后才会自杀以保全秘密。
系统也很委屈:“我也不想的啊,小世界里每个人都很难掌控,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我又不是人,可以直接上阵……”
要是它能做人,还轮得到这些感情用事的修士来坏菜?
凤九仪直接躺倒:“我不做,做不来。”
今天在宗门发生的事情她可还记得,能进入卉迟的禁制,不可能是思远,思远自己还元气大伤,现下很难直接对上卉迟,有一个人倒是很有可能,那就是楚一川,他虽然是堕仙,但力量也绝对在夜卉迟之上了,如果做陷阱的确实是他,那今日夜卉迟恐怕无法全手全脚回来。
这时候她再去补刀,卉迟还有活路?
这可把系统气得真的吱哇乱叫了:“怎么你也变得这么意气用事,夜卉迟必须死,不死剧情怎么进行。”
但九仪不管:“我就是不做,你电我吧。”
系统现在当然惩罚不了她,用尽全身力量也只能把她电晕,还不是实质上的伤害,而且电晕了找谁来顶上?
它只得耐下性子哄九仪:“这不是没了你就不行嘛,况且她又不知道你是凤九仪,就算知道了,你以前做过那么多坏事,也不介意再恨上一回……”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九仪气急了头就有点晕,她缓了缓才道:“这样做她真的会死,可我看剧本她是需要活到最后的。”
“不是真的死啦,只是濒临死亡,这样夜卉迟才会触底反弹,觉醒她们夜家的血脉,提前成长起来,不然她永远打不过楚一川啊。”
“……我都不知道你们对她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
九仪心情有些复杂。
她摆摆手:“等我想一想吧,你不要跟来了。”
系统故意把声音慢慢变小,营造一种越走越远的感觉:“那你需要快点想哦,现在已经下午了,我们的时间不多。”
是你的时间不多吧,凤九仪在心里嘲讽。
她在桃林里逛了逛,发现燕飞还真是个非常居家的姑娘,每一处都弄得干干静静的,又不失温馨舒适。
顶替了这样一个姑娘,她都会有些愧疚。
其实思远不该杀她。
一个摇摆不定的棋子,有时候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可惜拿不到燕飞的记忆,九仪无法知道思远当时的想法。
她思绪转了几转,又想到剧情进展得过于快速了,没想到楚一川这么快就和思远搭上了线,这样一算就算她当时没去宗门直接往北也多半是扑了个空。
果然不该掺和她们俩的纠葛吧,女主女配的事情,她一个路人能左右什么。
九仪来到树屋下,观览着燕飞留下的瓶瓶罐罐,终于下定决心呼唤系统:“这次我可以帮,但结束后,你也要帮助我离开。”
走得远远的,谁也不见了。
只要不卷进这些狗屎剧情,她们两个打得再火热,又关她凤九仪什么事情?
只是最终这碗水还是没端平……
九仪有些气闷,虽答应了,还是找到了些当年消极怠工的思路了。
魔界也会有四季,但魔气蔓延,这里的晴日不明显,当天阴下来,更显诡谲。
远处一道流光,肆意火红地直朝这边蹿来,一名高瘦女子的身形随即落地,九仪赶忙学着燕飞的形容上前,“这是怎么了,怎么满身血……”
忽地她顿了顿,夜卉迟脸色苍白,身上魔气干枯,浓重的血腥味静静在黑暗里蔓延开来,但因她一身黑衣,看不大清到底流了多少血,到底是山穷水尽勉力支撑。
九仪停顿倒不是看她如此惨,而是她手里还抱着一个人,那是失去灵魂的凤九仪尸身。
夜卉迟走近,将凤九仪的身体放在燕飞疗伤的榻上,脸色不算好看:“师尊今日忽然晕了过去,呼吸还在,但无法唤醒,是因为聚灵灯吗?”
九仪欲言又止,她匆匆说了一句:“应该不会……看起来你比较严重,我先给你看看?”
夜卉迟自己已经去翻找药了,闷闷的声音传过来:“不用,我自己来,你帮师尊看。”
哎这……九仪苦着脸坐到“自己”旁边,佯作观察,但还真看出了点门道。
除了发丝有些凌乱,“自己”的身上之前怎么走的现在就什么样,也就是裙角溅了点血,看起来纷争也和她无关,除此之外睡颜安详,甚至呼吸也很平稳。卉迟打架的时候应该将她保护得很好,不然这种级别的打斗,凤九仪不该没有受到一点波及。
啊……九仪快速偷偷瞥了一眼卉迟背上一道剑气划开的裂痕,她此刻背对着她,尽管气血已经不稳了,仍旧站得稳固,好似这只是皮外伤,但其实从她脚下已经蔓延开细细密密的血迹了。
真是不会示弱啊……
九仪皱着眉,上前帮她拔出那苍白的手一直使不上力的瓶塞,随后强硬地将她按坐在另外一张榻上,卉迟迟顿地抬起猩红的眼睛,似有疑惑,她此刻居然无法反抗九仪的力量,可见已经快完蛋了。
九仪拿过她刚刚试图打开的瓶子在她鼻端一晃,沁人心脾的草木味蔓延开来,这是燕飞用来镇定病人的,相当于,麻醉药?
卉迟闻着味道渐渐放松下来紧皱的眉头,但仍睁着眼,和她对视。
九仪拂过她的眼睛,轻轻说:“她没事,等明天醒来就好了。”
卉迟这才放心下来,顺着九仪的力道盘坐起来,放松心神任她治疗。
楚一川的剑气有古怪,卉迟身上的伤口大都不再流血,只有那背后深可见骨的伤口不停地沁血,魔气也是从那里往外不停逃散,就这么一会儿,榻上已经染上了不少黑红的血。
系统这时候蹦了出来:“不是吧,你还真要给她疗伤?可一会儿还要杀她的啊,你是不是精分啊。”
九仪面无表情,不管它怎么说,手掌在那伤口前拂过,大量的木灵聚集,泛起悠悠的绿光,这是九仪本身的力量,而不是燕飞。
她本意是驱逐楚一川的剑气,因此两股力量在卉迟体内打架,卉迟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疼出细密的汗,沿着尖尖的下巴流下,疼痛中她又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流动,下意识要转过来找九仪:“师尊!”
“别动!”九仪厉喝一声,想也不想马上施令缚住她。
听到她的声音,卉迟迷茫地转回去,似是不解:“……燕飞,师尊呢?”
系统捂头:“完了,你把孩子治傻了。”
九仪才不理它,用尽全身力气输送灵力,全力与楚一川斗,她修为比不得曾经,就连真仙一缕力量也斗得吃力,还得分神制住夜卉迟蛮不讲理的“要师尊要师尊”。
夜卉迟被熟悉的灵力包围,险些掉下泪来。凤九仪是木灵根,其实最擅长治疗,但她从来没展露过自己的治疗手段,只有当卉迟被责罚时,她才会半夜偷偷潜进来,一边碎碎念一边给她疗伤,还要做出一种是她自己修复能力卓绝的假象。
每晚她都会用法诀让卉迟先睡着,再开始偷偷摸摸治疗,她伤了卉迟多少次,就救了卉迟多少次,在过去日日夜夜的陪伴里,夜卉迟渐渐难以琢磨她真正的心意。
一开始她是睡得很死的,也曾真的认为是自己天赋异禀,满身伤口才会一夜修复过半。直至有一次卉迟捡到了一只灵兽,那小兽藏在她的精神识海,凤九仪未察觉到,半夜照翻墙不误跑来精分,小兽告诉她的时候,夜卉迟整个人生观都颠覆了。
后来大概是习惯了吧,白天出去做坏事,晚上回来被责罚,深夜凤九仪又无奈地跑来为她疗伤,还总是咬着牙说一些她作为师尊时绝对不会说的一些话,小兽甚至用留影珠记录了下来,皱着脸和夜卉迟抱怨:“你们人类好奇怪啊。”
夜卉迟只是笑,那些孤苦的夜晚,似是也有了温度。
不得不说她后面真的开始贪恋这种扭曲的温暖,故意找点罪受,再愉悦地倾听凤九仪深夜崩溃的絮叨。
她拥有的,可一直比夜思远多得多呢……
九仪身形一晃,勉力支撑住,收回了手,那伤口不见好转,但好歹止住了血,剑气也驱逐干净了。
夜卉迟也好像痛糊涂了,嘴里时不时蹦出几个词语。
“奇怪的……”
“不痛了……”
“阿貘,继续录……”
九仪目光倏地一凝。阿貘是夜卉迟曾经的一个灵兽,在卉迟离开宗门后一直跟着她,后来一次对峙,两方打起来,九仪一箭将它射杀了。
“提醒一句,趁她现在意识不清,是最好下手的时候哦。”
“要你说?”九仪轻轻拥住卉迟,垂下眼睫,手心一翻出现一把匕首。
真仙剑气没了,对她的身体也不会造成暗伤,此时从头来过,最为干净。
九仪再不犹豫,抱紧卉迟,送入匕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