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郎笑答一声是,沉吟一阵却又建议:她年龄还小,天又寒凉,为防万一,最好上岸找家客栈盘桓数日,待大好了再启程。
见儿子这般上心,袁氏忍不住叹了一声,挥手打发了仆妪出去,才说道:就依你所说。不过致儿,有一些话我早想劝解,今日正好趁着这桩当年你祖父与柳公有同窗之谊,定下孙儿一辈婚事,本也没择定哪一支闺秀,原本四娘身为柳公一支长房嫡女是不错,可是她生母出身裴氏!谋逆案后,裴氏满族遇祸,四娘之母不是也暴病收场,又有多少裴家出嫁女都不得活,说明天家决意斩草除根,你若真娶了柳氏四娘,今后就怕仕途受到牵连,莫如好好劝解你父亲,不至毁婚,只与柳家商议着,另定一位族中闺秀。
母亲,此议万万不妥。王七郎这回却没有答应,心急如焚辩解:儿子已与柳四娘过了定仪,若非四娘守丧三载早已完礼,怎能在此时反悔另娶他人?儿子若背信弃义,势必也会被世人嘲笑,更是有侮家风,王、柳两姓几代情谊也会毁于一旦,父亲回京之前,还专程嘱咐了儿子静心备礼,就待四娘出孝迎娶,母亲若说这话,怕是也会被父亲责备。
说完这话,王七郎生怕再被聒躁,赶忙一揖:儿子这就去寻客栈,还需要遣人知会十四郎一声,待布置妥当,再迎请母亲移步。
袁氏目瞪口呆盯着独子落荒而逃,半响才烦恼地叹一口气,想到几年前亲自过眼的柳氏四娘,当时她可是十分满意,那会儿裴相正得先帝德宗信重,裴五娘被封太子妃,柳四娘出身名门箸姓京兆十望不说,还是最为强盛这支长房嫡女,太子妃姑表亲,本身又温柔沉稳落落大方,十足世家贵女品格,哪里想到,一朝风云变色,裴氏竟被灭门!
说是世家著姓显赫一时,转眼家破人亡一败涂地,大族是要注重门风,可归根结底不是也为荣华显赫?真不知翁爹丈夫是怎么打算,柳家不是也任由长媳裴氏暴病?就连裴五娘裴皇后也中毒身死,有谁敢公然怪责柳家背义、天家无情?偏偏夫家一昧注重信义,到这地步,还要坚持娶裴氏所生女儿,她只有七郎一个亲生儿子,七郎又自幼稳重上进,要是因为娶妻不妥,以致仕途不顺,这该怎生是好?
正烦恼时,心腹仆妪又再入内,禀报道:奴已经暗下询问仔细,落水这位小娘子并非随行姚姓姬妾所生,生母原是柳氏三房主母陪嫁婢女,后被放了良籍,纳为姬妾,长房裴娘子暴亡,其余都是庶媳,故三房主母只好回京主持家务,交待姬妾留在江南服侍,早先那位姚姬,却是柳郎主为县令时,刺史赠予之姬,而落水这位小娘子之生母年前已经病逝。
袁氏脸上更添不耐:这么说,是个婢生女?
仆妪笑道:到底生母也成了良籍,有文书为证之姬妾,据说生前甚得柳郎主宠爱,又被主母信重,侍候小娘子之一媪二婢还是主母亲择,今日若非姚姬仗势打发开去,也不会有这意外。
罢了,总归是与咱们同行,也不能眼看这孩子出了意外,是非公道可不由我理断,照顾着些也就足够,七郎提议去客栈盘桓数日,待这孩子好转后再赶路也还妥当既然她身边原本仆婢是柳氏主母择选,依然由她们服侍就是,你也留着些意,就这样罢。
榻上女童这时犹陷昏睡,根本不觉死里逃生,这些话更未被她听闻。
第2章 帝星从者
清早辰时,天光微亮,往这阁楼轩窗张望出去,市坊里却已经热闹起来,却并不喧吵的,那吴侬软语即使驳杂也别有一种温柔绵软,名唤青奴的小婢往手心呵了口气,还是拉拢了轩窗,她瞧了一眼帐子里侧卧的小主人,掩口打了个呵欠,推了一把靠坐榻前磕睡的碧奴,小声训斥:别躲懒,小娘子眼看清醒了,就得奉上药饮朝食。
碧奴要小着些年岁,难免嗜睡一些,虽被摇醒,眼睛里还有些恍惚。
青奴拉了碧奴起来,看着她净面醒神,又扭头瞧了瞧小娘子仍旧未醒,这才跽坐在席上,却轻轻叹了一声儿:好在有王七郎及时援救,否则不堪设想,我俩难逃一死。
碧奴似乎也极后怕,却愤愤咬牙:还不怪那姚姬,硬逼着阿媪替她采买水粉,又让我俩烹茶,小娘子一贯小心,怎么会淘气落水,定是那
可不能乱说。青奴一把捂了碧奴的嘴,嗔怪道:仆不议主过,姚姬终究是阿郎妾室,是非对错,唯有等将来回府娘子理断。
碧奴咬着唇角:我也只敢背着人议论罢了,娘子回京之前,起初日子也好还过,小娘子有姜姬照料,又有阿郎疼爱,那时是多开朗?可自打娘子回京,姚姬仗着她有刺史府中滕妾姐姐撑腰,那样跋扈,姜姬受辱,却不愿在阿郎跟前挑唆是非打扰阿郎务公年年郁怀,就这样沉痾不起,年前竟就病逝可怜小娘子没了庶母,阿郎又远在京都,若非阿媪照料维护,早被姚姬母女欺凌得活不成,我实为小娘子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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