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儿过来探望之长者瞧着面生,她是哪家主妇?女童问道。
是相救小娘子王七郎之母。
我该如何称呼,多得她费心照料,却怕失言不敬,一直不敢道谢。
碧奴手里一边忙碌,也没在意小主人一扫怏怏之态,反而满心欢喜:小娘子之堂姐四娘不久便要嫁予七郎,即将是姻亲,而两家本有交情,称声世母不为过。
女童心中一动,碧奴所称之四娘难不成是表妹阿蓁?倘若王家不曾悔婚,便确凿无疑。
她心跳急促,脸上却仍要装出懵懂模样:哪个四姐?
小娘子没见过呢,是阿郎嫡兄长女。
阿耶还有兄长啊?
小娘子怎么了,从前姜姬不就告诉过你?碧奴总算有些疑惑了。
女童忽闪着眼睛:我不记得了。
这也难怪。碧奴笑道:阿郎在家行三,是太夫人亲生,四娘之父是小娘子世父,却是过世之主翁元配嫡长子,阿郎还有一母同胞之妹,小娘子嫡亲姑母,前不久,封了贵妃呢。
见小主人逐渐康复的忠婢满心欢喜,却没注意她家小娘子稚气未脱的面容上,那双忽然沉晦下去的眼睛。
啊,是了,我依稀记得庶母提过,世母仿佛病逝,岂非就是这位四姐之母?
唉,怎么不是,若非当家主母故逝,家事无人打理,娘子也不会从江南回京,一晃就三年了。
三年了呀女童轻轻闭目。
她基本判定了投生的家族,果然名门著姓京兆十望,可这结果,却并不让她觉得喜悦,更是连那起初的一丝丝饶幸,也烟消云散了。
仿佛庶母还提起过,母亲出身萧氏,也是名门望族呢。又再进一步确定。
碧奴重重颔首:娘子确为名门闺秀。
如此一来,就再无所疑了,京兆大姓,王氏姻亲,家中有女入选后宫,而老主母是继室,亲子本家行三,儿媳出身萧氏,她甚至都记得未来嫡母的容颜,本是故旧,哪会陌生?
当女童正自确定身份时,王七郎也总算找到了听闻需要盘桓数日的消息后干脆在烟花场所留连不返的好友贺十四,王七郎气急败坏,贺十四却嬉皮笑脸,一把拖住好友:七郎,既然寻了来,莫不陪我好饮一场,这倚红楼可有艳名四传之西妩女,此去一别,可不知多久能返
他话未说完,竟被王七拦腰搂了出去,贺十四也知道好友一贯脾性,正想再打趣两句,却听一句话,这下惊醒了一半的醉意。
十四兄,我遇见一异事,只怕不是归来者,便为轮回者。
你我苦寻三载不得,如何忽有眉目?贺湛收敛了笑容,一把抓紧七郎的手腕。
便是与我等同行之柳氏庶女,她失足落水,得我所救,我却听她醒转时口说贺衍,泽广,你我就此永别。
你说什么?!贺湛揪紧了七郎衣襟。
五岁幼/童,如何能知陛下圣讳及表字?王七郎也是深吸口气。
是她,是她。贺湛闭目:裴五娘,蒹葭伊,如她之才,确是不该如此薄命,好,好极。
第3章 十四郎的裴五姐
归时已斜阳西黯,那才刚似从隆冬肃杀里舒醒过来的柳绿草青仿佛再被烟墨蕴染,鲜活不再。
闭市之鼓声隆隆,坊间却还热闹,不过少见布衣平民了,多的是鲜衣锦服,依然不紧不慢的步伐,全不顾宵禁催促。也属正常,莫说远在苏州,便是在京都长安天子脚下,禁鼓也只拘朱雀大道东、西二市,各坊闭了坊门,里头多数却仍旧自在,金吾武候等瞧见面生萎缩者或经盘察,验看凭证后多数不再为难。
可两个锦服郎君在坊内一客栈之前全不顾礼据阶垂足而坐,多少还是引起了路人的诧异。
贺十四就很不自在了,一拉王七郎的袍袖:有什么话,何不入内再说,你偏要在此闷坐又不吭气,旁人还道是你我公子落魄等着美人解囊相助呢。
王七郎甩了个白眼,有些负气的模样:我是看你太过冲动说正话,就当那柳小娘子是轮回者,怎能断定就是裴后往生?自打你听说裴后薨逝就不正常,你说,你是不是与裴后有旧莫非你
闭嘴!一贯风流咨意的贺湛却忽然敛眉怒目:别把我与裴五娘之间想得这般下流。
王七郎像被雷劈了般,半响才指着自己鼻尖:贺十四,你说我下流?你且告之我下流二字怎么涵义?
贺湛却又恢复既往,把王七一搂:我哪敢说你下流,七郎贞洁,天下无人不知。哈哈大笑两声。
少跟我这敷衍。王七郎是真怒了,正要不依不饶,却睨见好友眉间眼里十分罕见的愁苦之色,顿时默然。
虽大周历来严控爵位世袭,国公以下爵位依律不许世袭,就算天恩特例,袭爵者也不获食邑,唯空头爵位更多,贺湛却是宗室,虽减等下来,曾祖父就已无爵,其祖父却深得肃宗信重一度入相,家境并不算十分落魄,可他身为宗室嫡子,自从十岁少龄就舍家远游,只与王七郎成为莫逆,寄人篱下一段,又随七郎奉读隐士为师。贺湛从未提起家人经历,王七虽然讷罕,也不愿触及好友避讳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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