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忧一怔:“你是谁?”
“不是说不要乱接我的电话吗!”
“你不是洗澡呢么?我顺手就帮你接了。”
电话中传来这样的男女对话。
丁忧傻了,眼睛直直的站在那里。
对面的电话中也静了下来。
许久后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忧?是你么?”
“那个男的是谁?是不是王强,是不是他!”丁忧感觉自己就要化为魔鬼了,他的头发根根直竖,他的血管将额头上的皮肤高高撑起,他声嘶力竭的吼着,王强是他的好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同样一年没有见过面的好朋友。
电话的那一面沉默了下来,许久后那个男声响起:“丁,涓涓和我好了很久了,你也只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涓涓和你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不是么……”
对方还没有说完,声音戛然而止,丁忧的手机屏幕闪了闪便有气无力的黑了下去。
没电了。
“我操你妈!”丁忧竭斯底里的高声吼叫着,狠狠地将手机摔在地上,用脚不停的踹着,踩着,捡起路边的砖头使劲的砸着,直到手机已经变成了一堆细渣一样的物体后,精疲力竭的丁忧彻底的软到了,最后的期盼化为了满地的玻璃碎片,心中最后的一道防线彻底崩塌,趴在地上的丁忧失声痛哭起来,嚎啕大哭。
咔!一个闪电在丁忧头顶掠过,继而让大地震颤的雷声滚滚而来。
天空终于压抑不住这么沉重的悲伤,伴随着丁忧那孩子般的哭泣声,一颗豆大的雨粒穿过云层狠狠地砸在了丁忧的后脑勺上,继而,大雨瓢泼……
然后就是那一男一女的身影,惨白的牙齿,咚咚的心跳……丁忧认为后来只是个梦,不,最好整个昨天都是一个梦……
……
……
只是恍惚了一下丁忧就重新回到了现实中。
办理处窗户里的那个胖女人依旧满脸流着油脂,只不过旁边雪白的手帕已经变得乌黑了,见到丁忧将母亲放在了大厅上的长条座椅上,她隔着玻璃窗户杀猪似的嚎叫道:“唉唉唉!死人抬到楼后的停尸间去,怎么抱进来了?晦气死了!”
丁忧此时全身上下的衣服没有换,昨夜淋了一夜雨,又在泥水里泡了大半夜,脸色出奇的苍白,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阴沉的死气,缓缓转头看向那个满脸油脂乱冒的肥女人,那肥女人虽然天天在死人堆里打转,但是这胆子一直也练不出来,此时被丁忧冰冷毫无生气的眼神一扫立马就蔫了下来,尖利的嗓音像是被阉割了一般,嚎了一半儿就没动静了。
丁忧没理她,抱起母亲的尸体径直往后面的停尸间走去,途中经过骨灰盒陈列室时,那个售盒员正偷偷往丁忧这看来,发现丁忧看都没看她一眼。
那女的呼了口气,这回啥成本都没有净赚五百元,虽然卖一个骨灰盒挣得远比这个多,但是无本买卖做起来总是让人在心底有一种占了大便宜的感觉,由不得她不在心中窃喜。
又看了看邋遢污脏的丁忧,还有丁忧臂弯中夹着的麦乳精盒子,售盒员嘴角不由得撇了撇,一脸鄙夷的看着丁忧的背影心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正常的通路应该是从楼外绕到楼后,然后送尸体去停尸间,不过丁忧并不熟悉这个流程,加上他此时处在一个朦胧模糊的状态,行动似乎都是在受着潜意识的支配,所以他选择了最直接的道路,穿过殡仪馆的办事大楼从后门出来直奔停尸间。
将母亲安放在停尸间的一条冰冷的推车上,停尸间戴着口罩的看守员丢了张号牌给丁忧,哗啦啦的就将尸体推进了里屋。
看着母亲逐渐走进了那间小屋,随着目光再也触及不到母亲丁忧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曾经和他完全剥离的情绪瞬间恢复到他的身体里,丁忧缓缓的坐倒在地。
“三十七号。”不知多久后这个声音从口罩里闷闷的传了出来。
丁忧激灵一下站了起来,茫然的看向那个带着口罩的看守员。
“进去再看一眼,确认一下,骨灰盒呢?给我。”
丁忧将臂弯中锈迹斑斑的麦乳精盒子缓缓递了过去。
看守员一怔,犹豫了下,看了看丁忧的衣着和不健康的脸色,有些恍然,伸手接过了麦乳精盒子,同情的拍了拍丁忧的肩膀道:“再看一眼吧,有钱了要换个好的才行。”
轻轻地两下拍击中仿佛有一道暖流瞬间冲进丁忧的身体,他现在太需要安慰了,哪怕只是别人的怜悯,眼泪顺着丁忧的眼角淌了出来,烫得他冰冷的皮肤红红的一片。
丁忧重重地点了点头就进了停尸间。
没过太久丁忧出了停尸房,他不得不出来,火化就要开始了,他的母亲也已经被推进了‘暖房’。
随着高高的漆黑的烟囱里冒出一股淡淡的黑烟,丁忧瞬间崩溃,眼泪鼻涕止不住的流了出来,一张嘴张得大大的,大得让他几乎窒息,悲伤的哭泣有时候永远都是无声……
那个锈迹斑斑的麦乳精盒子放在了丁忧面前,轻轻抚摸着还有些温热的铁皮,似乎是母亲用自己最后的体温来温暖这个被遗弃在尘世中的孩子一般,眼泪滴滴答答的敲打在铁皮盒子上,嗒嗒嗒的撞击着丁忧的悲伤心弦,盒子似乎在回应着丁忧,越发温暖起来,将丁忧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丁忧存不起骨灰更买不起那天价的坟地,所以他只好抱着盛放母亲骨灰的麦乳精盒子离开。
不过离开前他要拿回母亲留下来的血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