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遇篇：偶像他不想养
虽然有成千上万的黑粉，但陆越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的优秀感到苦恼。
在他自成体系的逻辑链条中，他的一切烦恼根源都来自于他太优秀了：
走到哪里都被粉丝围追堵截——这是因为他太优秀了，粉丝爱他啊！
黑粉日益增多——这当然是因为他太优秀了，黑粉嫉妒啊！
难道这一切还有别的解释吗？
“有，因为你是个蠢货。”坐在老板椅上，一身高定西装的陆行舟无情地击穿了陆越良好的自我感觉，“但凡你能聪明一点，我都没必要坐在这间办公室里，给你重新规划未来。”
陆行舟，陆越，从姓名来看就可以判断出两人之间的亲缘关系，事实也的确如此。
陆行舟已经人到中年，早年是个学者，师从国内最知名的农学大拿，却深感搞学术无法发家致富，干脆离开高校以及名师下海经商，如今成为了一名成功的投资人，热衷于在各个领域里做投资，特别是涉农领域。
在他二十多年来的投资生涯中，最成功的一笔是娶了一位美貌惊人虽然脑袋空空但是性格有趣的老婆，从此拥有了成功人士罕见的幸福婚姻，最失败的一笔是和心爱的老婆生了个空有美貌但是一样脑袋空空的儿子，从小成绩稀烂，一提到学习就眨巴眨巴大眼睛，眼泪汪汪地试图“萌混过关”。
偏偏老婆溺爱儿子，坚信他虽然学习不佳，但是很有音乐天赋。她哼过一次的歌，儿子总能准确地重复出来，家里的狗跳到钢琴上，他都听得出狗爪子是踩了哪几个琴键。可惜陆越小时候学什么都吊儿郎当，只要让他在钢琴前坐上半小时，他就哭闹着宁可去花园里拔草，老婆无奈地放弃了培养出一个音乐家儿子的期望，继续放任他享受快乐童年。
老婆是他真爱，而儿子写作.爱情的结晶，读作婚姻的赠品，想退货又不能塞回老婆的肚子里去，只能捏着鼻子养大了。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挽救一下儿子的学业，在确定陆越没可能在国内的基础教育环境下战胜一大群既聪明又勤奋的同龄人后，干脆早早把他送出国，准备用腐朽的资本主义“钞能力”给他镀金，好歹先混到一个正儿八经的学历——中年人的社交场合一样要攀比的，攀比谁钱多、老婆漂亮、孩子聪明，他商业大佬陆行舟不要面子的啊？
最可怕的是，二十年来他不断追加这笔育儿投资，让沉没成本越来越高。就在近期，他又追加了一笔沉没成本：买下了儿子所在的经纪公司，炒掉一群绞尽脑汁捧红他儿子的“好心人”，亲自当他的老板。
而目的，不是为了捧红儿子，而是为了封杀他！
真是感天动地的社会父子情。
陆越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阴沉着一张俊美的脸蛋，用杀人般的眼神瞪着陆行舟，发出了冷冷的一声哼气声：“我看你是钱太多没地方花。建议你把买公司的钱拿去包十八个二奶，免得你闲出屁来。”
陆行舟笑得比他还冷：“我要是有空，现在就应该和你妈在太平洋的小岛上度假，而不是在这里听了一早上‘知名偶像明星陆越人设崩塌的危机公关应对办法’。”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被戳到痛处的陆越一下子就蔫了，像条把家里糟蹋成狗窝之后被主人一顿训斥的哈士奇。
虽然生日当晚那条微博，发出不到十分钟就被经纪公司删了，但是十分钟的时间足够成千上万人截图留证，粉丝们哭天抢地，黑粉们喜如过年。营销号们争先恐后发截图讨论这件事，翘着腿只等陆越的公关团队一手交钱一手删博。无论公关团队怎么带节奏，试图给陆越洗“他从小在美国念书所以中文不行”的人设，都挽救不了他这一次作的死。
“我现在很后悔，我当初就不该相信你说的兼顾学业和事业的鬼话，答应让你回国出道。”陆行舟语气幽幽地说道。
陆越很不服气：“事实证明，这三年来我很成功啊！”
陆行舟冷笑：“成功到全国人民都知道你是个三句话能用错五个成语的蠢货！”
陆越噎住了，小声道：“那天只是喝多了，平常我会让助理给我检查一遍的……再说了，再优秀的人也有不擅长的东西，我只是语文不太好，你让我说英语我就好了呀……”
这副自知理亏时心虚地嘀嘀咕咕念念叨叨的样子，真是和他母亲如出一辙，陆行舟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身为资本圈的大佬，陆行舟从来也不认为陆越进入娱乐圈是一件好事。在他看来，这个圈子虚荣、浮躁、争名夺利，所有人汲汲营营只为了往上爬，迅速把名气变现，从一个被资本剥削的赚钱的工具晋升为剥削者，根本没有多少人把心思花在创造优秀的作品上。
这个圈子唯一的优点是能赚钱，但是这个优点对于陆越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又不缺钱，他缺的是脑子！
要是真有聪明药就好了，无论花多少钱他都要给儿子灌上几瓶，陆行舟无奈地心想着。
但是，即便没有聪明药，他还有钱，钱总能解决这个世界上大部分问题。
陆行舟思索地看着陆越，后者久未听见他发话，偷偷抬头看他，结果偷看行为被抓个正着，顿时心虚地垂下脑袋，假装无事发生。
陆行舟又好气又好笑：“行了，你也不用解释了。当初我答应你回国出道，是因为你答应我你不会放弃学业，结果呢？我掏钱捐了一栋图书馆给你的大学，换你一个入学资格，结果两年来，你根本没有去上过一堂课！”
陆越振振有词：“我行程那么紧，怎么可能花十几个小时飞到美国去上课啊！”
“可以，那我给你换个国内的学校，免得你陆大明星舟车劳顿。刚好你所在的大学和国内的一所高校有一个交换生项目，我已经帮你申请好了，下周就是九月一号了，退圈念大学去吧。”陆行舟淡淡道。
“退圈上学？excuse me？我现在可是当红炸子鸡顶配摇钱树诶！公司不要赚钱的吗？”陆越惊叫道。
“以前是要的，但现在我是你老板了，刚好我很有钱，不差你这一份。”陆行舟冷酷道，“我作为你的老板通知你，上学期间你不会有通告，不会有唱片安排，也不会再有演唱会和片约，直到你毕业。”
“解约，我要解约！！！”陆越怒不可遏。
陆行舟拿出他的合同，往办公桌上一扔：“你去年和公司续的约，合同还有四年，违约金一亿两千万，你要是拿得出来，我现在就在解约协议上签字。”
陆越当然掏不出钱，所以他只能掏出电话：“我要告诉老妈，你雪藏我！”
陆行舟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没跟她打过招呼？别作梦了，她这几天都没脸和老姐妹们开茶话会，生怕她们问起你来让她丢人，我说要让你返校重修，她举双手支持，说愿意把这个月的买包钱捐出来给你当学费！”
陆越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这一刻，他感觉到了身为偶像的身不由己。
垃圾老爹，收购公司，雪藏亲儿，送去上学。
这是什么魔鬼老爹啊？！
陆越欲哭无泪，违约金拿不出来，退圈念大学又等于事业自杀，这可怎么办？
在这危急时刻，陆越绞尽脑汁，在脑中和老爹斗法了一百零八轮，全部以失败告终——毕竟姜还是老的辣，他这只哈士奇怎么斗得过老狐狸？
怎么办？对了，装哭，马上装哭！
陆越在自己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把，当场哭出声来：“哇，有你这样的亲爹吗？我是不是你捡来的？你还算是个人吗？！”
这喷泉一样的眼泪让陆行舟愣住了，半晌才道：“你这演技倒是进步了，哭戏演得不错啊，怪不得都拿到电影新人奖提名了。”
陆越是真哭了，刚才那一拧下手太狠毒，竟然真的把自己疼哭了，眼泪不要钱似的狂飙：“我才不是装哭！我辛辛苦苦打拼三年，好不容易混出头，你现在让我退圈去念书四年？等我毕业我早糊了！”
陆行舟沉吟了一声，看着哭得可怜兮兮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又好气又心疼还有点烦心：“是两年。你虽然一天都没去上课，但已经大三了，作为交换生回国，直接从大三念起。”
陆越收敛了表情，在脑中粗略地判断了一下时间，如果只是退圈两年的话，好像还可以接受？反正他现在人设崩塌，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工作，与其在家抠脚还不如抢救一下自己的风评？
“哦，那行吧，两年就两年。”陆越一下子不闹了，在沙发上坐直了身体，继续和陆行舟讨价还价，“哪个学校啊？不会是什么野鸡大学吧？”
这混小子还真是装哭啊？！醒悟过来的陆行舟气不打一处来，这一招陆越从小玩到大，结果他还就是吃这套！
陆行舟冷笑了一声：“湘南农业大学，你应该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才对。”
陆越倒吸一口凉气，脸都白了。
他怎么能不记得呢？这个学校的名字简直像幽灵一样跟随在他的身后，每当他被人黑上而搜，总有人提起这所和他有着不解之缘的学校。
湘南农业大学是他父亲陆行舟的母校，陆越对此毫无兴趣，因为他一听到“农业”两个字，脑中迅速跳出了一群老农民在田里汗流浃背耕作的样子，顿时兴致缺缺，还有点嫌弃。
在陆越单飞不久后，他作为嘉宾受邀参加真人秀节目，节目的地点就选在了湘南农大，听说内容包括水稻脱壳比赛、蔬菜收割比赛和养猪大比拼，每一项都加剧了陆越崩溃的心情。
那会儿陆越刚摆脱了糟心的团队，正开始春风得意放飞自我，飘得很。在拍摄期间，他不情不愿地干着活，那张嘴就没停过，一会儿“我捐赠一台脱壳机放过我吧”，一会儿“这菜叶上有虫打死我也不吃”，再一会儿“农大是真的土，谁会来这里念大学啊”。
那时候的陆越还不知道，他的这句话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在他作天作地作完了第一期的拍摄之后，他惊闻悲报——下一期养猪。
陆越顿时眼前一黑，他已经想退出了，本着“来都来了总得拍完”的念头，他咬牙继续，结果等到了拍摄那天，一个可怕的意外发生了。
养猪场里不知怎么的，关在圈里的猪跑了出来，一片慌乱的现场中，陆越被一头受到惊吓的临产母猪撞到了沟里，磕了个头破血流险些脑震荡。
这还不是最悲惨的，最悲惨的是，等陆越被工作人员救上来，侧躺在沟边的母猪正好生出了一头带着胎衣的小猪仔，滑溜溜还带着血腥味的小猪滚进了陆越的怀中。
导演惊喜地喊道：“看来你和这头猪有缘，陆越，这头小猪就交给你来养了！”
这一刻，额头上还在流血的陆越崩溃地用男高音喊出了著名的发言：“我不想养猪！！！”
陆越宁可付违约金也绝不要再拍下去了，要不是经纪人劝着他，他还想告这个节目组呢，没看到他额头上的伤口吗，差点就留下疤痕了。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节目组也很没节操，立刻把他中途退出的消息爆了出去，公告里还十分心机地暗示陆越没有敬业精神，拍摄期间各种耍大牌，最后被一头母猪吓跑了。
陆越哪能受这种气，立刻要和节目组撕到底。正好第一期真人秀开播了，陆越被一通恶意剪辑，吐槽湘南农大的一番话更是荣登热搜榜首，当时就引来了农大学子的集体抵制。他差点破相时的那段录像也被播了出去，掐头去尾，只留了他高喊不想养猪的那段。
节目组红红火火播放，还找了他的死对头郑太来接替他的位置，陆越气急败坏，最后被公司按着吃下了这个哑巴亏。最后倒是他的死对头郑太名利双收，全程一脸白莲花的胜利笑容。
这件事的后果，在之后两年多的时间里一直困扰着陆越，因为他发现，他多了一大群黑粉，大半来自湘南农大，因为陆越在节目里黑他们母校而和他结了梁子。
从此陆越用小号搜自己的黑料的时候，都会小心翼翼地点开黑粉的个人主页，看一看毕业院校里是不是填了湘南农大——他简直对这个学校有阴影了。
一想到自己要被混账老爹送到一个充斥着他黑粉的大学里，陆越怀疑自己一周内就会被黑粉校友谋杀。
陆越心态崩了：“为什么要去农业大学？我去那里学什么？种地吗？”
陆行舟：“怎么，舞台上唱歌唱多了，还看不起种地的了？你老子我当年念的还是王牌学科农学呢，知道我老师是谁吗？国内顶级农学专家……”
陆越：“我管你老师是谁啊！要种地你自己去，反正我不去！我陆越就算是糊掉，糊没边，糊到查无此人，也不会去农大念书！”
陆行舟：“那雪藏四年。”
陆越：“……哇，你是魔鬼吗？！”
陆行舟：“我是，我还是你爸爸，特别有钱还狠毒的那种。”
陆越颓废地坐在沙发上，心如刀绞。
“真没的商量？”陆越颤巍巍地问道。
“没得商量。”陆行舟冷酷地说道。
陆越有个优点，他是个识时务的人。他会为自己的权益抗争，但是一旦发现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会暂时认命，直到自己有能力摆脱困境。
当年他还是个刚火起来的小新人的时候，公司让他和同队的队友郑太炒cp，他和公司撕了一通之后发现撕不动，于是咬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任由郑太贴着他炒了三个月的cp，他全程扮演盐系酷哥，营业时的笑容用最精准的量角器来测量都不超过5度角，气得郑太下了镜头对他阴阳怪气。
直到他一炮而红，终于可以和公司谈条件了，他立刻单飞，从此再也不用营业炒cp了。
今天的情景，和当年他被逼炒cp也差不多了，陆越心想。
于是识时务的优点再次发挥了作用，陆越又是一番讨价还价，约定只要他拿到毕业证书，以后无论他去做什么，陆行舟都不能再管他。又约定大学期间，他虽然没有行程，但是不能解散他的团队，也不能降低他们的待遇。
陆越甚至和陆行舟谈判，如果他顺利回到娱乐圈，事业更上一层楼，他要入股经纪公司，自己做自己的老板，从此谁也不能再雪藏他——当然，这条暂时没有通过，但他有信心，他迟早会胜利的，毕竟他是那么优秀！
陆越自觉谈判技巧大有长进，擦干眼泪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办公室，兴高采烈地跟经纪人和助理通报了这个消息：“我回去念两年书，很快就回来！”
经纪人一脸呆滞：“念书？回美国念书吗？”
陆越抬起下巴，得意道：“不，就在国内，就是那个挨千刀的湘南农大。你们放心吧，区区一个毕业证书，给我两年时间，我手到擒来！”
经纪人：？？？
助理：？？？
——你对自己的智商到底有没有正确的认识啊？！
——还有，你还记得那个湘南农大里有多少你的黑粉吗？！
这一刻，两人的内心只有同一句话：完了，陆越这辈子都回不了娱乐圈了！他们这是要失业了啊！
陆行舟走出了办公室，背着手叹了口气，幽幽问道：“我儿子，可能真的不太聪明吧？”
经纪人和助理在“违心的夸奖”和“诚实地说出真相”之间挣扎了几秒钟：“……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