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股不容小觑的法力续上,计缘握笔的手也更加稳定,将最后一个字写完。
“嗬……”
计缘大松一口气,直接坐在了天河边上,狼毫笔也掉落在一旁,但他不急着捡起来,而是从袖中取出千斗壶,对着嘴就凌空倒酒。
千斗壶内虽然早已经没有龙涎香,但所存的都是好酒,对计缘的身体或许起不到什么改善作用,但至少好喝,也能极大缓解疲惫和痛楚。
一边的画卷重新化为人形,獬豸脸上显露怒容,一把夺过计缘手中的千斗壶。
“计缘,如今天道近乎崩塌,你是觉得你能凌驾于天道之上?还是觉得你真就法力无边不死不灭了?”
计缘意境丹炉之中的丹气不断涌出,很快在内天地的丹田内化为法力,再顺着天地金桥流转到计缘身上,也让计缘的气息平顺了许多,那种刺痛感也缓和了下来,他对着獬豸伸出手,不过后者却没有将千斗壶还给他,冷笑着又讽刺一句。
“不过区区一年而已,世间众生还不至于没了你就活不下去!”
计缘揉了揉脖子,摇了摇头道。
“失策,失策了,站在这天河之上,上触日月,下看大地,狂妄地以为自己能代天行道,见如今世道,加之心中也有过估算,便写了一道‘天条’,不成想差点没撑住,不过结果还是好的。”
獬豸眼睛都瞪圆了,千斗壶在他手中被捏得咯吱作响。
“你那是一道‘天条’?你分明写了三道!”
“三个意思,但计某写的是一句话,酒壶给我。”
獬豸气不打一处来,他一直觉得跟着计缘混是稳的,不过这人有时候也有些疯癫,或者太过狂妄了,虽然看起来影响不大,但如今可容不得有什么差错,若是还有个什么万一可如何是好。
被计缘给气到了,獬豸也不给计缘好脸色,就当没听到计缘的话,反正这会计缘还虚着呢,想硬抢是没门的。
“哼,你就在这坐着吧,我先走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獬豸也不再理会计缘,直接一步跨出掠往天河远方,然后在合适的位置从天河之界落下,回到了烟霞峰中。
计缘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又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千斗壶。
“我还有一个,气不气?”
自语一句,计缘再次对着口中倒酒,同时也眯起眼品味酒水背后的那股复杂的味道。
这千斗壶中的酒,已经并非纯粹的一种酒,而是混合了多种酒,有名酒也有土烧,这本是一种很犯忌讳的做法,但在计缘这却觉得滋味一样不差,有种品味人间的感觉。
喝了几口酒,口中的酒味却慢慢淡了下来,计缘打开壶盖闻了闻,酒气还在,却或许是他计某人这会没有品酒的心情了吧。
计缘伸手将身旁的狼毫笔捡起来,连同千斗壶一起放入袖中,然后慢慢站起身来,他视线看向南方和西南方向,仿佛看到了遥远的南荒和黑荒。
“玄黄之气挥霍得差不多了……”
喃喃自语中,计缘抬头看向哪怕是在夜晚,依旧玄天不落的邪阳星。
看了好一会,就像是与邪阳之星隔空产生对话,计缘眯起眼冷笑了一句。
“要是真有射日弓这种宝物,非得现在就把你射下来不可!”
计缘虽然写下了“天条”,但天道混乱是如今的现状,天道尚且如此,所谓代天行道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更像是一种愿景,像是在众生心中埋下志气和希望,而真正天地间的情况,反而是越来越不容乐观。
不知道邪阳之星上的金乌是如何作想的,又或许是听到了计缘的话,天地间的气候虽然比以往要糟糕得多,但在初春最冷的日子里,多少还是缓和了一些,高温并没有持续性地上升。
可在计缘眼中,天地之间已经镀上了一层燃烧的火色。
潮汐再次涌动,哪怕在短短一年中天地之间气数大乱,但今年的春潮,龙族依然极为重视。
对于诸多水族而言,这是关系到自身修行的大事,已经持续了这么多年,不可能说停就停,天下大乱则更是要借助辟荒之力增强自己的道行。
而对于应若璃和老龙为首的一些知情的龙族而言,这辟荒已经不单纯是一件龙族内部的事情,更是关系到天地大局的要紧事。
如今天地局势不容乐观,不论是为了巩固和稳定龙族的水中霸主的地位,还是奠定龙族千秋万载的基业,汇集天下水泽精气和诸多龙族的辟荒大事不可断绝,这既是为了诸多水族尤其是龙族的修行之路,更是一种在天下乱局之中炫耀武力的方式。
所以今年春潮之刻,在龙女领着上一年诸多水族经游四海汇聚水泽之气的时刻,很多真龙竟然也带着不少蛟龙一起加入进来,甘心以龙女为主,一起向荒海进发。
滚滚潮汐汇聚到东海的时候,天地各方的温度也开始下降,无穷水汽自四大洋和天下水泽之中开始向外挥发,为大地带来一丝丝凉爽。
水族引领潮汐滚动水汽,这一股清凉席卷天下,甚至盖过了邪阳星的灼热火气,隐隐使得天地之间的那种暴躁元气都为之平静了一些。
东海之滨以外,万千水族卷浪而行,共有十几条真龙踏浪在前,站在最中心的正是应若璃,论资历和道行,在真龙之中胜过龙女的自然不少,但辟荒之事乃是以龙女为主的水族大事,如今应若璃的地位在龙族之中可谓是相当之高,便是诸多老龙都要在此刻以她为主。
此刻几乎所有真龙都在看着黑荒方向的第二颗太阳,有的眉头皱起,有的面色淡然,有的显露不屑。
应宏边上的老黄龙冷声道。
“哼,这邪阳立于黑荒大地之上,引动天下戾气爆发,元气彻底紊乱,更是滋生出诸多从未见过的妖魔,但诡魔之势虽猛且强,却必不可持久!”
边上一条老青龙也同样沉声附和一句。
“不错,如此改天换地之力已然持续将近一年,纵然是古妖金乌御得一颗太阳星,也是会烧干的,就不信它还能撑多久!我等龙族引领天下水泽精气,倒是要和这太阳一较高下!”
老龙应宏也是冷笑出声。
“几位言之有理,想要动摇这天地,也得先问过我龙族是否同意,等我们冲击荒海引得天下水汽暴增,纵然是太阳星还有余火,也定要浇灭它!”
“哈哈哈哈……说得好!”“不错!”
“所谓劫数自有渡劫之法,我等龙族便助这天地一把,此番辟荒,水族功德定能远胜以往!”
龙女始终一言不发,等到她一步踏出,所有真龙都收声不言,直到此刻,龙女才以清冷的声音传遍四面八方。
“诸位,同我一起御浪前行,本宫有预感,今年我等便可达成辟荒之功,潮汐已动,我们跟上。”
“昂——”“昂吼——”
……
万千龙吟之声在东海之滨响起,无穷水汽一起冲向外海。
隆隆隆隆隆隆……
在计缘耳中,在月苍、相柳等人耳中,在天下一些修行有道高人甚至是一些天赋异禀之人的耳中,隐隐能听到一种天地震动的声音。
计缘一步踏出天河之界,在高空看向视线之外的大海方向,不知道这最后一局,对方会怎么落子。
第1010章 老牛:我干!
同样关注着龙族辟荒之事的不只是计缘,还有天下几乎所有能感知到这一点的高人们,即便是凡人也在谢天谢地,因为能在这时间段感觉到水汽润泽的舒适,也更适合春季播种。
天下许多有道之士此刻都松了一口气,因为龙族调动天下水泽精气,是一项极为浩大的工程,在如今辟荒到了紧要关头的时候,也是切实影响到了天地变化,相当程度上压制了天地间的躁火。
这种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能做到的,甚至没有任何一方仙道势力和佛门势力能做到,神祇同样不行,也只有龙族这水中实至名归的霸主,倾尽天下群龙之力,方能做到这种旷世壮举。
有的修行之士会松口气地想着还好龙族并未发狂,但修行年深日久的高人都清楚,四海龙族乃是天下秩序稳定的既得利益者,乃是不知道多少年以来的水泽霸主。
天地间正道之士,尤其是大门大派仙道圣地等处的修士,救苍生很多时候是因为悲天悯人,毕竟在他们看来,天下乱了仙门不乱,虽有劫数,但一些有仙门洞天福地的仙府若是想遁世避劫还是做得到的,而龙族则不然,是需要实实在在维护自身利益的。
只不过此类的想法其实都是错的,在计缘和少数真正切实清楚这量劫后果的人看来,都是浅薄的见识。
不论如何,计缘会等龙族的结果,想必此刻月苍和相柳等人也正在某个地方看着天下水泽精气汇聚而去。
龙族或许在这过程中还在提防着有人前来破坏,甚至有许多真龙一起出手,只是这会真正把握天道命运的正邪两方,都在静候着,全都希望龙族能够顺利。
正如计缘所料,黑荒深处,月苍、相柳、凶魔、犼和猰貐再次聚首,全都站在一处高山之巅看着遥远的东北方向,即便在这黑荒深处,他们也能感受到水泽之气仿佛被远方的力量牵引,在不断地流动。
“龙族不愧是自远古之后在水中厮杀而出的水中霸主,竟然靠着对天下水族的控制力,压制住了金乌的太阳之力。”
月苍说话间抬头看向天空,那邪阳依旧高挂。
“嘿,龙族的动作竟然比我们想象的更大,该如何出手助他们一臂之力呢?”
“不必,老龙太多,很可能会被察觉,让他们自行前往荒海即可,以他们这一次的潮汐之力,我们不出手也绝对够了。”
相柳和猰貐这么说着,而一边的犼沉默不语,凶魔则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那么计缘呢?他虽然放任龙族辟荒,可若想成为天地之主,绝对不会任由局势为我等左右,如今他身受重伤,正是除去他的好机会,若等他再休养一阵可就不好说了,要知道计缘很可能掌握着一株灵根之木。”
“哈哈哈哈……不急不急,龙族已经出海,如同人推重车下山坡,此潮一起断不可逆,此前的一些小顾虑也就不存在了,他计缘不是想要成为天地之主吗,不是想要凌驾苍生吗?总不至于想当个孤家寡人吧?”
月苍笑着抚须,手中的月苍镜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其中浮现各种景象,有山有水和各种变化。
相柳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错,计缘一副正道真仙的样子玩了这么多年,绝不可能想要到头来一场空,如今天下不过是这般局势,所谓正道各方已经焦头烂额,我等此前还真是高看他们了,正合适再加一把火!”
一直沉默的犼也咧嘴笑了起来。
“天地之主还没当上,倒是煞费苦心搞出一个洞中天界来,嘿嘿嘿,计缘狂妄至此,乃自取灭亡之道也!”
月苍将手中的月苍镜抛出,在几人面前化为一面更大的镜子,显现出多处不同的景象,同时口中也笑道。
“自计缘为凶魔所伤,局势便不再如他设想那般了,看他是出手还是不出手。”
说完,月苍伸手朝着镜面上一点,上头显现出沈介的身影和另外几个气息恐怖的存在。
“尊主!”
包括沈介在内的那些气息的主人全都向着镜面这边行礼,不过口中的“尊主”并非只是月苍一人,而是各为其主,而这些气息的主人也并非全都在一起,而是各自处于不同的位置,只不过月苍镜神效,将之聚影同现而已。
月苍见边上的几人无人说话,便作为代表开口下达命令。
“做你们该做的事吧,动静越大越好。”
“遵命!”
这一刻,不论是沈介还是其他气息特殊的存在,都露出冷酷的笑容,这些人各自去往相迎地点。
沈介踏着风在南荒深处前行,身上的气息已经隐隐由仙灵之气转向其他的气息,远方是一股股妖气,不但强大而且数量众多,有许多妖王和大妖已经等在那里,更有难以计数的其他妖族存在。
沈介踏足一座山峰顶端,一道道妖魔的视线全都向他看来,而此刻沈介的气息居然变得比妖魔还要诡异,也更加明显,将半边天空都遮蔽起来。
“这天地,曾经是妖族的天地,这天道,曾经不压魔道,如何能让羸弱凡人引领大势?如何能让我辈妖魔甘愿屈居人下,而今人族和正道业障连天地都不容,正是再造乾坤的时机,食人灭仙是再造乾坤之功,所谓天地秩序便是我妖魔的秩序!”
原本沈介一心想的是超脱,但同门和师尊接连被计缘残害,明明是仙修高人却已经入了魔道,此刻双目泛紫咬牙切齿,已经形同妖魔。
“我等已经无需自锢于此,正是两荒席卷天下之时!”
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沈介身上残存的仙气彻底化为魔气,无穷妖魔的气息也随之变得更加狂躁,妖气魔气相互混合,逐渐向周围延伸,铺天盖地形成恐怖的妖魔气云,整个南荒大山的妖物被此云笼罩,也变得亢奋起来,甚至将妖气放出加入其中。
南荒大山中恐怖的嘶吼和咆哮声此起彼伏,甚至隐隐传遍南荒洲各处,整个南荒的天空乌云蔽日。
天机阁的天机殿中,玄机子骤然睁开眼睛,看向身边一起盘坐的长须翁和另外一些气息玄奥的修士。
“不好,南荒大山!”
“玄机子道友勿惊,我等在此,不正是为了应对此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