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缘一步跨出,已经消失在天河之界,下一刻就出现在云山之上,他看了一眼下方的云山观,除了坐镇道观的青松道人,云山七子以及白若和孙雅雅等人,都已经下山入世,为苍生献出自己的力量。
而在计缘离开后,赵天神几乎立刻就开始施法,游走在天河上,照着下方呼应的一处处光芒一指点出,每一次遥遥一指,必然有庞大的星力罩落地界。
各方仙港,甚至是一些廖无人烟的特殊地点,尤其是原本有玉怀山宝阁的位置,全都对应天界升起的星光,仿佛一道道难以被察觉的气机巨柱子支撑而起,这巨柱撑天之相,撑的是天地气数,也让天地元气的躁动稍稍平复了一些。
也是这一刻,不断垂落的星光落到了一些早就有所准备的神祇之上,也让他们的地界限制大为宽松起来,不至于只局限于一地而无法除妖远方。
如坯子山、如改名为廷山的廷秋山,以及许多地方的大城隍,不光是让城隍能在阳世更方便出手,同样也是因为阴间问题很大,能让阴间更方便应对。
以计缘的法眼,自然能看到天河之界上不断垂落的星光,而他留在天界的玄黄之气也在快速消耗,但计缘丝毫不心疼,片刻之后他也不再多看,剑光一闪,直接剑遁离开云山,前去的方向正是黑荒。
距离黑荒最近的陆洲就是天禹洲,其次就是南荒洲,再其次就是云洲,三洲分别位于黑荒的正北、西北和北偏东方向,撇去海洋的话,等于是南荒洲和天禹洲在前,云洲在后,三洲将黑荒隐隐阻隔。
南荒洲的布置形成一个巨大的弧面挡向东南方向,很大程度上也算是挡向了黑荒,天禹洲中以乾元宗等大宗为首,早已经做出了大量布置,云洲之中同样早有布置,再加上以天下各处和海中各岛为基点的星光呼应。
看起来似乎是一种非常稳妥的棋局布置,封死了对方棋路。
但实际上,计缘很清楚的是,这棋盘太大了,变数也太多了,也根本不可能完全堵死,而且天下各方全都不太平,正道的绝大部分力量维持此处,其他地方变数就更多。
而且即便没有其他变化,一直这么斗下去,天地满目疮痍,众生死伤惨重,哪怕维持住了,现在的天地状况也早晚会出大事。
更不用说还有极可能是更严重的危机,但月苍等人指望依靠打开荒域之后一锤定音,计缘同样也希望借此机会再造乾坤从而一锤定音。
当然,再造乾坤之前也有一个必然的基础条件,也是计缘不惜代价需要达成的,更是他此刻剑遁而出的目的。
一切发生的时间和计缘所估算的相差无几,当然,对方想必也是这么认为的,或许也能预估到正道或者计缘的一些布置和反应,会有相应的小动作,但那些计缘已经顾不上了,只能众生自求其福了。
……
无量山上空,秦子舟和黄兴业一起到达了这里,仲平休早已经等候于此。
那一处仲平休修行的山峰上,双方简单行礼,也没有过多寒暄,虽然初次见面却如同早已熟识,更清楚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寥寥数语之后便开始帮助黄兴业感受无量山的山势地脉。
对于黄兴业等人来说这过程比较自然,并不需要一直静定,而是带着黄兴业游走无量山各处,自然也不可避免的遇上了左无极等人。
如今的左无极已经不再于无量山上打什么武功招式,练什么横练身法,除了偶尔指点黎丰,反倒是常常处于独身站立或者盘坐状态,此刻看到秦子舟等人过来也显得较为平静。
“仲仙长,想必这便是秦神君和黄前辈了!”
面对踏风前来的三位高人,左无极以抱拳礼相迎,身边的黎丰也同样如此,倒是金甲纹丝不动,他只尊计缘一人,其他谁来也不买账。
“武圣大人所料不差,正是我二人。”
“我可不敢当武圣的前辈,才出世没多少年呢。”
黄兴业居然还有闲心开了个玩笑,但看着左无极的眼神很快变得极为诧异,在左无极身上,竟然隐约能感受到还处于人身之中为神的那种感觉,但左无极身上明显是没有人身神的,难道自己看错了?
“武圣大人,你身上可是孕育出了人身神?”
黄兴业这么一问,算是吓了仲平休和秦子舟一跳。
“什么?”“有这种事?左武圣?”
左无极皱了皱眉,他对人身神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自己身上是没有那种东西的,只是摇了摇头回答。
“左某对自身从内到外的一分一毫都了若指掌,并无人身神。”
这一点在场之人都毫不怀疑,但黄兴业就更疑惑了。
“那武圣大人可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和孕育人身神的状态极为相似?”
左无极并未马上回答,回想起在无量山这些年的修行,于武道之上,或许终于能对得起“武圣”二字中的前一个字了。
“或许是因为,左某如今天地通桥,得己得神,算是达到了武道至诚了吧。”
武道至诚,得己得神?
武道上的这种境界,即便是两神一仙也听不明白,或许这世上,只有达到这一境界的左无极一人能懂?
“或许便是如此吧……”
黄兴业微微皱眉,也只能是这种解释了。
“几位前辈仙长,而今无量山外,是否已经天下大乱?”
左无极这么一问打破沉默,秦子舟便接过话茬点头回应。
“不错,天道崩坏气数已乱,现在各洲一片乱战,而正道的主要力量有相当一部分围绕在两荒之地,武圣大人亦可出无量山去斩妖除魔。”
左无极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左某心有所感,或许这里会更需要我,也会是最值得一战的地方。”
秦子舟皱起眉头。
“武圣大人,你的武道已然修炼到了莫测的境界,外界正缺你这等高人,或许还能助计先生一臂之力,他要面对的可绝非世人所能想象的邪祟,旁人或许插不得手,可秦某却觉得武圣大人有这份力量……”
“是啊,不久之后,我将成为无量山一岳真神,又有天河之力和无穷玄黄气垂落,两界山落下之处无物可过,乃是世间最坚实的屏障,此处不需……”
“秦神君,黄前辈,计先生手握乾坤算无遗漏,定有良法,而左某觉得,我不能走!”
左无极打断了黄兴业的话,说完也不再理会旁人,竟然直接盘腿在那棵老树边坐了下来,这场面,简直如同左无极是高人老仙,而秦子舟几人是俗人,也让几人觉得分外古怪。
“好吧,我等不要打搅武圣大人了。”
仲平休打破尴尬,他深知左无极绝非庸人,更不可能因为贪生怕死想要躲在无量山,既然对方讲到了“预感”,哪怕如今天机絮乱不再可测,也由他去吧,难道他们还能用强将左无极丢出两界山不成?
等仲平休等人离开,闭目的左无极一句:“还愣着干什么?练拳!”
立刻让发愣的黎丰支棱起来,开始练习拳脚功夫。
第1013章 正气不失
云洲地大,但大贞地处南垂,以计缘剑遁之光想要离开云洲自然极快,但在离开大贞国境,即将飞入大海上空之时,计缘回头望去,能看到在天河星光垂落过程中,大贞京都方向升起一道明亮但不耀眼的白光。
‘尹夫子……’
计缘心中微微皱眉,随后叹息一声,剑光流转,已经飞出大贞也飞出了云洲。
天色已暗,大贞京畿府,浩然书院之中,尹兆先正处于梦中,只是人虽入梦,原本平静的浩然正气却如同风云相会,开始动荡起来。
梦中的尹兆先仿佛已经摆脱了凡人肉体,随着浩然正气之光不断攀升,抬头便是漫天星河,仿佛触之可及。
“这便是星河了?果然灿烂无比啊!”
尹兆先梦香之刻,浩然正气好似与他合二为一,犹如另一股流动星河之光,不断在天际铺开,又游向各方,随着尹兆先梦中环境的变化,浩然正气也不断在变化,仿佛能无视地界之限。
如今天下正乱,夜间本事最为危险的时刻,哪怕是原本安宁的城里,晚上也未必不可能出现什么魑魅魍魉,但即便如此,天下间挑灯夜读的人还是数不胜数。
只是此刻,大贞各处,云洲各处,甚至是天下各方,不论处于何地,只要还没休息的渴学之士,都能隐隐感觉到什么。
有书生推开自家书房房门,抬头看向天空,只觉得今夜星光比以往更加明亮一些,而有些学识渊博修出正气的文士,则隐隐能看到那一片白光。
哪怕是修习武道之人,到达一定境界者也能感受到这一股浩然正气。
这一股浩然正气所过之处,天下妖魔鬼怪的动静都缓和了一些,也使得天下各处夜晚的乌云纷纷消散,让更为明亮的星光挥洒在大地上。
一些在外征战的兵家之士和其麾下大军,乃至并非兵家所领的普通军阵中,军士们都因此感受到片刻的宁静。
仿佛能想到远方的家人,仿佛幼童平静聆听夫子的敦敦教诲,仿佛互尊互重之人相互行礼过后的相视一笑,也仿佛疑惑得以明理之后的那一份恍然,那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感觉……
即便是阴间,也同样能感受到那一股正气之光划过,某个瞬间,鬼神阴兵与恶鬼之间惨烈的厮杀都缓和了下来,也提振了众鬼神之心。
阴间黄泉源头,地藏僧念诵经文的声音停顿下来,睁开眼微微抬头,随后又闭上眼睛。
“我佛慈悲!”
这白光是浩然正气之光,却绝非读书人和修行高人才能感受到,只要心中有正气,都能“看”到它。
天河之界上,赵天神也在抬头,虽然尹兆先梦中似乎是能触及天河,但实际上这个光比天河还要高。
“希望将来,人间能正气长存!”
外界的一切,除了星光外,在尹兆先的梦中都是模糊的,但他并不在意,他知道自己在做梦,能清醒地在梦中自由遨游,即便如今年岁已高,但感觉也很好。
尹兆先感觉好似是穿过了某种限制,来到了一处荒芜的大山上,看到了一个正盘坐在山巅的人。
无量山中,左无极心中一动,睁开眼,然后缓缓站起身来,看到了天边一抹白光,却好似看到的不只是一抹白光,仅仅只是看一眼,以左无极得神之境,就能觉出自身心境状态发生了微妙变化,引动正气和勇气。
“浩然正气?文圣?”
梦中的尹兆先看着山巅之上站起来的男子,其人裸露上身肌肉古铜,好似一颗人间的明亮星辰,一股内敛但炙热的火焰燃烧其中。
“武圣?”
除了画像之外,这是尹兆先第一次看到左无极,而对于左无极来说同样如此,只不过二者对不了话,白光也并未停留,而是在仲平休等人和左无极的视线之中渐渐离开了无量山。
最后,尹兆先看到了计缘,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跟得上好友,第一次能同仙道高人感同身受,仿佛站在计先生身旁,看着他脚踏剑光疾驰。
只是这一刻,计缘忽然转头看向尹兆先。
“尹夫子,肉体凡胎不可多运此力,回去睡吧。”
计缘伸手一点,点向白光,而在尹兆先眼中,计先生伸手直接触碰到了他,轻轻点在了额头。
一股强烈的牵引力传来,仅仅一瞬间,尹兆先就醒了过来。
外头已经传来鸡鸣声,天也蒙蒙亮了,刚刚梦中之时尹兆先有多轻松,此刻的他就有多疲惫。
尹兆先强撑着从床榻边坐起来,身子似乎有些不稳,人中也有些温热,他伸手摸了摸,指尖多了一抹血色。
“爹,孩儿来给您请安!”
尹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就好像一直等在外面,在感受到屋内动静的这一刻就出声了一样。
“青儿怎么有空来这里了?你身负重担,国家大事要紧,快回去吧。”
门外的尹青不愿离去。
“爹,孩儿来都来了,想看看您!”
“又不是没看过。”
尹兆先的话音带着笑意,将房门“吱呀”一声拉开,尹青赶紧行礼,细看自己的父亲,虽然还未穿戴外衣,但气色似乎还过得去。
“好了,回去吧。”
“是,孩儿告退!”
等尹青走出自己父亲在浩然书院中的小院,回头再看的时候,父亲已经回了屋内,尹青叹了一口气,匆匆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