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顿时寂静无声,屏息等待男人的下文。
“她很美丽。”他换了个坐姿,下意识摩挲着无名指的婚戒,寻找合适的措辞,“……也很乖。”
秦西西愣了片刻,不可思议:“诶,您喜欢这样的女生吗?”
季扶光目光淡淡:“对。”
他依旧面带笑意,但耐心早已耗尽,眼中的淡漠与厌烦也显露了出来。
主持人离得近,将这凌厉看得分明,背脊都凉了一片:“好啦,季先生时间宝贵,大家要提专业的问题哦,换下一位同学!”
秦西西终于恋恋不舍地交出话筒。
“其实,季氏如今这么强悍,又不需要豪门联姻来锦上添花,娶个听话老婆的确省事。”
听到有人交头接耳,卓扬忍不住反驳:“什么叫省事,漂亮乖巧的女孩谁都喜欢啊,季先生说得又没错。”
比如……
他怀着小心思,眼尾偷偷瞥向陆白清丽妩媚的脸。
不料她应声抬眸,歪着头反问他:“是吗?男人只喜欢漂亮乖巧的女人吗?”
她语气平静,眼底却闪着冷漠的光。卓扬慌了,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怎,怎么了?”
“没事。”陆白重新垂下眼睫,“今晚谢谢你,我先走了。”
说罢,她穿过身侧拥挤的人群,径直走出了礼堂大门。
离开封闭嘈杂的环境,夜晚的风徐徐拂面,陆白喘了口气,任思绪散漫。
季扶光在台上当众夸奖了她,夸她美丽,夸她听话,自己为什么还不高兴?
……美丽,听话。
如果每个人都有标签,陆白想,没有比这两个词更适合自己了。从小到大亲戚们只要提起她,夸的便都是这些。
她原也争强好胜过,可从小到大,事事好像都那么不公平。
陆起每天的早饭是煎蛋和肉饼,她就只有咸菜配粥。
下暴雨了,阿婆会撑伞去接弟弟,她却被困在学校,饿了一个中午也没人管。
某年生日,母亲给她买了件贵一些的衣服,被喝了酒的父亲臭骂败家。
陆永善总理直气壮地教训她:“你将来就是泼出去的水了,别总和你弟比较。”
在梧川,女孩被家庭轻视,是很稀松平常的。久而久之,连陆白自己也开始麻木。
可有两个人……与她说过完全不同的话。
“落落,你不能随波逐流,妈妈要你抓住一切机会,独立,强大,做真正的自己。”
“陆落落,即便我不再是你的二叔,但照样能供你学音乐。只要你自己没有放弃。”
温柔的女声与冰凉的男声交替,缠绕,穿过漫长的时光记忆,汇聚成一道空灵的乐章,回响在了耳侧。
惶然回神时,眼前是一片波光粼粼的人工湖。
水面透着冷光,倒映着空中的银白月牙。陆白干脆跳下台阶,在湖边坐下,全然不顾弄脏身上的棉质长裙。
“妈妈,我真的好压抑啊。”
眼泪不知不觉,簌簌落下。
那个少女时代她视作天神和救赎的男人,在多年之后,亲手摧毁了她对爱情的所有幻想。
季扶光不懂什么是爱。
她在二十一岁,婚姻就如冰窟,牢牢困住了她。
湖边的风又凉又酥,陆白却不愿动弹,把脸深深埋进膝盖,一动不动坐了许久。
突然周身温暖袭来,伴着陌生但清新的气息,有人贴心地为她披上一件宽大的外套。
她疑惑抬起头,看到卓扬在身侧坐下。
石阶很矮,他长腿屈得并不舒服,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却满是关切。
“……你还好吗?刚刚你的脸色很糟糕,我就也出来了。”
陆白擦干了眼泪:“你这是跟了一路?”
卓扬有些慌,连忙解释:“我,我不是跟踪狂,我只是很担心你。”
她眼中还染着水光,红唇雪肤,鸦羽般的睫毛湿漉漉的。卓扬凝视着她,心跳快得异常。
“学姐……你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吗?能不能和我说说?”
此时夜色已浓,湖面上也起了烟波浩渺的薄雾。陆白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时间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见她不愿多聊,卓扬有些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起了身。
回首,陆白还呆呆地坐在原地。
“卓扬,你能扶我起来吗?”她表情尴尬,看上去十分可怜,“好像坐太久,脚麻了。”
*
讲座结束后,季扶光在校领导的目送下上了车。叶叙替他关上后门,将记者噼里啪啦的快门声挡在了外面。
季扶光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
已经不早了,但接下来还有一个推不掉的应酬,大概要忙到凌晨之后。
他吩咐叶叙:“今夜不必接太太回公馆。”
“是。”
叶叙系好安全带,沉思了片刻,又询问道,“先生,您在轩大开讲座,为什么不邀请太太来听呢?”
“……”季扶光像是完全没想到,“她是音乐生,会有兴趣?”
叶叙被噎得明明白白。
不仅会感兴趣,而且跟着个小鲜肉一起来听了啊先生!您能不能稍微有点危机感?
但他不敢多言,又岔开了话题:“林总刚来过电话,说人已经到齐,在会所恭候您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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