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狗吧,其实更接近魔兽的形态,远远看着老大一只,像小山,长长尖尖的嘴巴又跟狐狸似的,毛色是发着暗紫的黑灰,此刻正懒洋洋地把头搭在草坪上晒太阳。而空旷不长树的大草坪距离管家室很近,上面摆放了一些架子和塑料隔离布,蓬松柔软的纯白棉被平铺在顶层接受阳光的洗礼,散发出一股阳光……不,是螨虫尸体的味道。
“它有名字吗?”木川拿着溜溜球忍不住问。
阳光下魔兽的皮毛看起来油光滑亮,毛茸茸又暖呼呼的,它似乎是注意到不远处的两人,懒洋洋地用鼻腔喷出一口气,默默蹭了蹭草地。
“叫三毛,是梧桐他们起的名字。”奇犽把绑在手指上的悠悠球细绳解开,漫不经心地说,“就是看门的魔兽。”
唯姑娘想了想:“那你们平时怎么喂它?叫它过来一起玩啊什么的……”
“我不知道。”
她偏过头看他。
奇犽把手放在被太阳晒得热腾腾的被子上,动作很生疏地拍了拍:“我没有时间去看它,毕竟是肉食性动物,就算叫它去哪,或者叫它做什么事,都是前门的管理员负责。它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为什么对揍敌客家以外的入侵者有攻击性等等,这些我都不清楚。”
“那养它只是为了看门吗?”
银发少年低头笑了笑,弧度就像是拿量角器固化过:“对,反正很多人家里都养狗吧,当时好像是哪个管家的提议,父亲采纳了而已……我不太容易被动物喜欢,从小到大都是。”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态,木川总会产生一种奇异的荒诞感。男孩一定受到家庭教育的影响,这种冷漠的、事不关己的表情,看上去和记忆中的画面重叠了。
她沉默着蹲下身,伸出左手轻轻碰了一下草坪中不知名的蓝色野花。肉眼可见的,花朵先是瑟缩着,锯齿形的叶片向中央合拢,然后在指尖与叶片接触的瞬间,浅蓝的花瓣徒然蜷缩起来,尖端泛着枯焦似的痕迹。与此同时,一股轻微的焦糊味飘散在空中。
木川迅速抽回手,下意识将胳膊藏到背后:“我也不被植物啊动物啊什么的喜欢,可能它们觉得危险,遇上流浪猫狗都不肯靠近我,有一次摸别人家里的兔子还被咬伤了。”
“诶——”
他立刻很感兴趣般转过头,兴致勃勃地问:“为什么会这样啊,电流吗?”
“不,是温度。”她重新站起来,正经地解释道,“收养我的人说,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浑身都是烧伤,冒着诡异的青烟,燃着噼里啪啦的火花,头发被割得乱七八糟,还磕掉了两颗牙,像鬼一样,所有人都被吓得忘记拔腿就跑。”
说实话,当年听到这句话后,木川特别伤心。
对方见她这么难过,就笑呵呵地揉着她的脑袋说,没关系,小唯现在这么好看,乳牙长上来以后笑起来就跟星星似的。
黑发少女的目光透过远处的太阳,眨眨眼,再睁开时,看到的却是那个私立的寒酸孤儿院。大约是星期五,正读三年级的木川放学后冒着下得正紧的大雪,饥肠辘辘地赶回福利院。
平日她会从正门进入,那天则为看庭院雪景绕去偏房,松树干围的草席早已白雪斑斑,石灯笼好像戴上了棉帽。当她吱吱呀呀地踩着雪穿过院内,从远处瞥见拉窗内女人晃动的裙角时,心里不由一阵兴奋。
[放学了?肚子饿了吧,快拍拍雪进来。]女人起身迎她,不胜寒冷似地搓手说道。
木川脱去外套,坐在小板凳上。女人吹起长方形火盆里的火,撩起散出的头发以免烧焦,随即,她把不大的平底锅放在火盆上,用沁油的报纸将锅整个抹了一遍,然后把泛着白沫的粉浆划着精巧的圆圈浇在沸腾的锅里。
[其他人呢?]
[大家都在学习室呢,因为小唯今天特别乖所以这是奖励哦。]
木川唯时常在梦中见到的,就是当时烤饼的香味——那冒雪归来烤着火盆送到嘴里浸满蜂蜜和牛油的烤饼实在香到心里去了,那是她难得吃到可以被称之为“好吃”的东西。
“你在想什么?”肩膀忽然传来的重量和少年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这段沉寂。仿佛录音带截然而止,被突兀按下了暂停键。
唯姑娘顿了顿,就在微微转移注意力的那一瞬,回忆消失在眼前的日光中,只来得及捕捉到那个女人侧过来的柔和脸颊,偏斜的肩膀,然后下一秒,什么都没有了。
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每次吹炭火时被火光染红的脸颊消失在时间的洪流里,被浓重的黑暗吞噬得一点不剩。
“喂。”
她回过神来,啊了一声,竖起食指笑着说:“我想起来以前上学的时候被罚站顶水桶的事情了,因为次数太多,班上的人都叫我水桶女王,怎么样,这个称号帅气吧。”
“……哪里帅了啊喂!”奇犽吐槽道。
“所以说啊,现在的家长都不清楚小孩子到底需要什么,就一味地安排这安排那,这些家伙到底有没有认真考虑过孩子的意见啊!小孩子啊!才不是肮脏势利的大人们的工具啊混蛋!”
噗嗤一声,奇犽忍不住指着她笑:“哈哈哈哈你这个语气好像老头子。”
“我本来就是超级成熟的好吗?!”黑发姑娘得意洋洋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
少年不大的手掌不轻不重地落在她的头顶上,使劲揉乱了毛茸茸的黑发,最后还翘起来几根呆毛。
“干啥呢?”木川满脸写着拒绝,但还是没躲开。
奇犽也被问住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一丝疑惑出现在神态之中,但很快又清清嗓子,十分自然地说:“安慰你一下。”
小姑娘缩了缩脖子,微妙的沉默过后:“我说,你这个状态,长大以后也许会变成那种万年备胎的深情男二号,就是电影里和主角喜欢上同一个女人,然后死活追不到手,只能做工具人的那种。”
“不要随随便便就给别人的未来下定义啊喂,这是诅咒吗为什么我长大以后就是备胎啊!如果我是男二号,那你以后说不定变成绿茶,我在漫画里见过,那种人会把别人给的课堂笔记本转身就烧掉扔到垃圾桶里,将学校的前辈玩弄于股掌之中,每天都给写告白信的人回信,明明有喜欢的男生却答应同班同学的交往赌约……”
“我才不会变成这种渣女呢,”木川理直气壮地反驳,“我长大以后,不对,再过两年,等我十五岁,绝对人见人爱善良温柔,就算在上学,也肯定不会故意扔掉别人的笔记本,告白信当然不会收下,不要说回信了!赌约更不可能,我才不会在恋爱上开玩笑,合格的反派只会潜入敌方阵营假装叛变然后偷偷使绊子把被囚禁的公主救回来啊——”
“呕。”
小少年做了个呕吐的动作:“不要再提…善良温柔了……”
唯姑娘一抽眼角,抓住他的肩膀开始疯狂摇晃:“怎么你对我难道有什么意见吗。”
“如果能改改你的面瘫脸,多笑笑,说不定看起来会和温柔这个词沾点边。”他一本正经提议。
“我这是天生的表情不丰富,是不可抗力!要我变成那种总是对人假笑的表里不一的交际花还不如杀了我吧!整天说谎会很累的啊喂!”
两个孩子互相疯狂吐槽,估计是关系愈发亲密的缘故,很多在旁人听来也许无法容忍的过分词汇和句子都没有被小孩子放在心上,他们就只是随口一说,顺带开开玩笑以度过闲暇时间罢了。
喘着气,木川终于认输地摆摆手:“不行了,我好累,语速太快连着吐槽容易被口水呛到。”
“什么鬼啊我才差点被跑偏的谈话内容送走好吗?!”
黑发姑娘头一次这么想叹气。
“对了,你坐在这里别动,我要画一幅画。”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兴冲冲地掏出准备好的纸笔。
奇犽无奈地坐在树干旁边,垂着眼睛无聊地玩悠悠球,木川坐在前面的草坪上,抱着画纸和铅笔认真画画,她画过很多画,在万众瞩目的考场上,在艺术家云集的画展上,她理应习惯了。
但此刻却有些屏息凝神。
画普通的人像有什么难的呢?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等到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奇犽已经靠着树干睡着了。也是,昨天晚上熬夜聊天来着,就算这家伙再神,也不过是个快十二岁的小孩子。
木川唯清楚地知道自己只要稍微动一动,他就会被惊醒,所以她慢慢放下画纸,盯着小少年的方向发起呆来。对方白皙的脸颊微微鼓起来,那双深蓝的眼睛安静地闭上了,大海没有了。
只剩下一个小月亮,在草坪上呼呼大睡。
她喜欢的小朋友,干干净净,笑起来的时候大海波澜壮阔坠落眼底,跌跌撞撞向前跑,他会抛却幼稚和冷漠,注定成为更多人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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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作业好多,我已经快要被作业送走了tat
改了又改,为什么上网课会有这——么——多——作业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