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见老夫人和丈夫如此,更不会自作主张。
一时之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小伯爷夫人被晾着了。
干干笑了声,她正想打圆场,却听见了一声咕哝。
岁娘站在黄嬷嬷身后,小嘴儿巴巴:“没凭没据找上门,还说不叫姑娘吃亏……”
“这小丫鬟是个什么规矩?”马脸婆子听见了,张口就骂,“轮到你说话了吗?”
这声音一出,小伯爷夫人的心霎时间凉了大半——完了,又是一坑!
马脸婆子真是平日里在伯府里跋扈惯了,先前吃了一亏,就想立刻找回场子。
可婆子也不想想,温宴在宫中多年,身边的嬷嬷和丫鬟难道就不是了?
丫鬟看着年轻,却不是愣头青,在没有轮到她的时候恰巧开口,还是不轻不重恰巧让她们听得清楚的音量……
这不是坑又是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瞬,黄嬷嬷又跳起来了。
身板笔直,双眼含怒,她厉声道:“规矩?这是定安侯府,什么时候轮到你们顺平伯府的人来教规矩?管得也未免太宽了些!”
“你——”马脸婆子抬起手指着黄嬷嬷。
黄嬷嬷上前一步,啪得把婆子的手打了下去:“我十二岁进宫,去年五十四岁出宫,在宫中四十二年,经先帝、今上两朝,从没有见过越俎代庖还理直气壮的规矩!
说起来,先帝未曾迁都之前,顺平伯夫人曾入宫,到贵人跟前问安行礼,也是学过些基本的规矩、礼数的。
怎么几十年过去了,挪到你们顺平伯府里头,就生生多出了这么多的变化?
贵府的规矩,可比宫里都重了呢!”
小伯爷夫人捂了捂胸口。
一模一样,跟刚刚一模一样!
挖坑、追打、拔高,一连串的动作,全是一个套路。
偏偏,马脸婆子就是上当了。
小伯爷夫人粉饰太平着把前头那个坑给略过,没有给温家继续发挥的机会,马脸婆子后脚又主动把“高大上”的罪名戴在了脑袋上……
摊上这么一个“帮手”,小伯爷夫人真是半点法子也想不出来了。
深吸了一口气,小伯爷夫人不得不起身告辞。
再待下去,天知道旧瓶里又会倒出什么样的新酒来。
曹氏含笑起身,依照桂老夫人的交代,送客人离开。
目送马车出门,她转身返回,走到静处,身边除了自己的丫鬟外再无他人,这才抖着肩膀笑了一通。
笑够了,曹氏端正了神色,回到长寿堂。
温宴已经从碧纱橱里出来了,就坐在桂老夫人身边,而大显身手的黄嬷嬷与岁娘已然退出去了。
见曹氏进来,温宴甜甜唤了声“二叔母”。
曹氏坐下,道:“宴姐儿只管放心,那等胡搅蛮缠的人家,别想给你泼脏水!”
温宴双眼弯弯,笑得格外乖巧:“他们顺平伯府欺负弟弟们,动手打人,没有赔礼也没有道歉,这回的事儿,也是恶有恶报。
城里都晓得他们家打架、落水,还要闹上公堂,定是舍不开脸面,才想拉我们下水。
真真是恶毒心肠呢!
有祖母、叔父、婶娘在,宴姐儿一点也不担心的。”
桂老夫人抿着笑,一听这话,视线落在温宴交叠的双手上,心念一动,道:“二郎辛苦了一天,你们先回吧,宴姐儿陪老婆子用饭就好。”
温子甫应下,曹氏跟着退出去,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
她光顾着得意,都忘了弄明白,温宴有没有翻墙了。
桂老夫人握着温宴的手,笑眯眯问:“恶有恶报?”
“若不是恶有恶报……”温宴很是大方,“祖母,您也觉得宴姐儿会翻墙吗?”
桂老夫人哈哈大笑。
不会才有鬼!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她活了几十年,就不信这个“巧”字!
翻墙、设计、成事,对方寻上本来,黄嬷嬷和岁娘也是能说能打,不吃一点儿亏。
甚好!
若没有这样的能耐,还能指望她嫁与霍以骁之后给定安侯府谋前路吗?
甚好!
温宴也笑,她就是得让桂老夫人知道,她有本事、有算计,老夫人对她的期望越高,她行事才越方便。
等时机到了,她顺利回京。
京城是个大舞台,适合她的黄嬷嬷。
这儿还是小了些,屈才了!
第16章 明示了
小伯爷夫人铩羽而归,衙门里的案子却必须办完整。
温子甫叫温宴和黄嬷嬷的话打开了思路,底气十足,半步不让。
我们家姑娘没有出过门,你敢提翻墙,你不敬公主、不敬娘娘!
渡口上人来人往,顺平伯府丢人,凭什么要拉扯我们侯府?
怎么着?
祸水东引了,全临安城就不笑话季究和几个表兄弟打架,一群落汤鸡从西湖里被捞出来了吗?
说白了,一个纨绔子,垂涎我们家的姑娘。
鸿门宴没有成效,就在书院打人,我们不与他家计较,他们竟胡扯上了,让姑娘要么吃官司,要么顺从进门。
这是何等不要脸!
跟地主家的儿子强抢民女的戏码,无甚区别!
若不是温家还有一块匾,还有我温子甫在临安衙门里做事,岂不是要让他们奸计得逞了?
指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想都不要想!
定安侯府断不会让顺平伯府再得寸进尺!
想掰扯案子,来来来,我先把曲浒兄弟打温章、温珉的状纸给递上来,这可是人证、物证俱全的!
温子甫难得强势,把一群同僚震得说不出话来。
李知府把温子甫请进了书房,搓着手、长叹了一口气:“你给我交个底,府上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好有个说辞应对伯府,免得事情办坏了,两头为难。”
温子甫道:“他们表兄弟打架,不该牵扯我们府里。”
李知府奇道:“你可别诓我,原本想与伯府结亲的是你们温家吧?
还是说,侄女不比女儿,侄女攀上季家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老弟,听我一句,你那侄女是烫手山芋,父母都是入狱而亡,将来难说亲呢。
府里不多这么一双筷子,但留来留去留成仇,伯府与你们也是‘门户相当’,不如就此应了……”
温子甫冷笑了一声,心说李知府要么就是收季家银子了,要么就是和稀泥,不愿和伯夫人胡搅蛮缠扯皮,想赶紧结案。
可是,凭什么?
以前是以前,桂老夫人都改主意了,他这个做儿子的,肯定也跟着改。
而且,曹氏与他推断,老夫人胸有成竹,温宴的将来必定有保证。
思及此处,温子甫便道:“我家无论哪个姑娘都不应,大人与其劝解我,不如好好与伯府商议。
这么简单的案子,若拖上半月一月的,等巡按大人到了,怕是不好交代。
都察院的右副都御使、霍太妃的亲侄儿,那位霍怀定大人可不好应付。
有传言说,他已经南下了。”
李知府的脸白了白,温子甫这是在暗示他“小心点”!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温子甫又说道:“告曲浒兄弟大人的状纸,我先收着,还有公务要办,大人,我先出去了。”
扔下这句话,温子甫大摇大摆往外走。
李知府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恼得跺了跺脚。
明示了!
居然明示了!
如果季究落水的结果不能让定安侯府满意,温子甫就把状纸往巡按的钦差跟前送!
等钦差问为何压了这么久才告……
那当然是知府与季家勾结相护了。
连同知都得向钦差求助,临安城的老百姓岂不是越发水深火热?
李知府打了个寒颤。
一边是“地头蛇”顺平伯府,一边是手持尚方剑的巡按御史,他得走一步想三步,不,起码五步。
衙门里的一番争执,定安侯府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