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写出来之后,罗兰自己感觉很满意。
她非常了解“屋顶花园”。因为从二十世纪下半叶开始,很多人口密集的大城市,比如巴黎,就在进行在屋顶建花园的实践。她对这个过程中的各种困难非常了解,写起来非常生动。
在故事的前半截,她让故事显得十分写实,主人公的每一项困难与成就都可以与现实生活里的一一印证。
后半段则非常浪漫,一直浪漫到结局。浪漫到连马奇先生这样的人都连连点头,这位牧师先生甚至觉得后半截很有点儿圣经故事的意境。他说:“只要心怀虔诚与梦想,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然而贝思却非常严格地帮罗兰把关,姐妹两个商量了许久,改了好几稿,终于在初夏时节写出了一稿大家
都满意的。
罗兰满怀信心地把没有装订的稿件投入信封,按照两家编辑不约而同的推荐寄了出去。
罗兰在投稿时按照惯例附上了一份“投稿信”,简要介绍了她发表文章的“履历”,和另外两处刊物的推荐。她将稿件递出去的时候信心满满,觉得这个故事一定能够得到编辑的青睐。
谁知道回信很快就来了——而且是厚厚一叠。
罗兰一拿到手里,就知道这是退稿信。
被打击了的罗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精打采地拆开信封,想看看有没有退稿信可以让她用棉线穿起来挂在写字台跟前,用来继续激励自己的。
谁知,信封里除了她的稿件之外,就只有一张纸,上面是一行冷冰冰的回话。
“《火山周报》从不接受新英格兰地区的邮寄投稿。确有意投稿者请亲自送至编辑部,面见编辑洽谈。”
罗兰一看那编辑部的地址:哦豁……
看来她真的需要去一回纽约了。
第220章 、小妇人位面18
在冬天到来之前,罗兰和贝思做好了一切前往纽约的准备。
马奇太太替她联系了好友柯克太太。对方听说马奇家的两个女孩前来,毫不掩饰地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柯克太太说她那里正缺人手,如果罗兰和贝思能够搭把手,帮忙分担一点家务的话,她会腾出一间小屋子,两个年轻女孩尽可以住满一个冬天。
听说贝思一直在教比她年纪小的孩子弹钢琴,柯克太太在信上表示,包在她身上,她认识好几个亲戚,家中都有这种需求。
贝思听母亲念了信上的这一段,顿时面露坚毅,似乎要排除万难,面对来自纽约的“小怪兽”们,把他们都塑造成为弹一手好钢琴的乖孩子。
罗兰却并没有事先想到这个——她已经攒了300美金,原本估计这笔预算要去大城市生活一段时间会紧巴巴的。谁知道“纽约好人”柯克太太的突然出现,令她一下子省去了一大笔开销。不仅如此,贝思还能赚钱了?
罗兰想要把她手头的资金留一半给马奇太太,马奇太太却拒绝了。
“乔,穷家富路这句俗谚你肯听听说过。我和你爸爸在家乡,没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你和贝思在外却完全不一样。我的孩子,这些都是你自己的财产,理应你自己都带上。”
罗兰想了想答应了,并且将这笔钱分成两份。她和贝思身上各藏一份,告别了马奇夫妇、梅格夫妇和双胞胎,一起踏上了前往纽约的旅程。
在离开家之前,她已经把马奇姑婆的果园里里外外都收拾妥当,越冬的果树已经修剪,树干上缠上一圈一圈的麻绳防冻,不耐寒的种苗挪到室内。
这个冬天里,只需要马奇太太或者罕娜偶尔来照看一下,果园就能平安过冬。
果园里的果实也已经采收完毕,除了分送亲朋好友之外,都做成了各种零食和食品,寄放在面包房,由他们帮忙慢慢出售。
罗兰在临走之前唯一没有解决的问题恐怕就是——劳里
。
劳里在大学里忙于一个课题,老师们留他多待到明年春天。
因此劳里并没有像他计划的那样,及时毕业,并且向心爱的女孩求婚。反而任由她跑去了纽约。
当劳里听说消息的时候,立即向劳伦斯先生请求,请求让他暂时中止学业,也到纽约去“照顾乔和贝思”,却遭到了劳伦斯先生的反对。
“那两个女孩有决定去向何处的自由。”劳伦斯先生说,“还没毕业的人则没有。”
他指着劳里手上捏着的烟卷,说:“你确定乔和贝思会喜欢这样的你跟随她们一同前往?”
劳里无言以对,决定从此戒烟。
当罗兰和贝思在车站等待前往纽约的列车时,劳里赶到车站,告诉罗兰:
“乔,没用的。一旦我毕业了,我就到纽约去,把你抓回来。”
罗兰的脸色顿时一沉。
她面前这人是谁?哪个霸道的家伙吗?是能够左右她在这个世界上的行动与去留的人吗?
劳里也正盯着她,不知为何,他的眼光在她的气场跟前,竟然有片刻的凌乱与退缩。
他们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以前劳里要是说了让乔不高兴的话,乔肯定就会举起沙发上的枕头,重重地朝劳里头上砸过去,让枕头里的鹅绒都飞出来。
而劳里生气的时候,也会冲乔大喊大叫,然后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地争吵,吵个天昏地暗。
但是现在,劳里第一次感受到了“他的乔”和以前变得大不相同。
她一点儿也没有感情用事,而是在冷静地质询:请问你有什么资格限制我的自由?
在这一刻,劳里竟然没能控制住自己,向后退了一步,偏着头望着罗兰,面露惊愕:他心里头一次开始觉察出不对等,甚至他头一次开始考虑,对面的这个女孩儿,如果将来真的不要他,那么他该怎么办?
贝思也很担忧地望着劳里。
她早已察觉出乔在一点一点地疏远劳里,
原本她一直担心这是因为她的缘故,让乔误会了她喜欢的人是劳里,因而特意避开劳里。
可是这个误会早已经说开,乔依旧对劳里不假辞色。
在她看来,今天劳里原本是想要好好挽留乔一番的,可是很明显这番话的效果令他事与愿违。
就好像劳里越是想要拉着乔不放,乔就越是想要挣脱。
——贝思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无解。
随着火车吐着蒸汽,伴随着尖利的汽笛声驶进车站,罗兰向劳里行了一礼,好声好气地祝他学业顺利,然后带着贝思一起踏上了前往纽约的列车。
劳里则呆若木鸡地站在站台上,目送列车远去。
等到那座列车成为消失在铁轨尽头的一个小点时,劳里忽然难过地呼出一口气,伸出手帕,把他脸上那一层细细的煤炭黑灰擦去。
他越想越难过,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直到身体靠上候车室的墙壁。
他手一张,手中那条沾了浅浅一层黑灰的洁白手绢被寒风一扬,立即飞向空中,被吹向轨道的另一边。
火车上,在二等车厢里面对面坐着的贝思盯着姐姐看了又看,眼神里满是疑惑,但又终于忍住了没有开口。
车上人不多,二等车厢的车票略贵,因此这个六座车厢就只有她们两名乘客。
罗兰却语调轻快地开了口。
“亲爱的贝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劳里是个不错的人,家世不错,有修养,很热心,对我们一家知根知底却从不嫌弃。他本人很高,很英俊,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人选。”
贝思“呼”地吁出一口气,似乎在说:乔,原来你都知道啊!
罗兰望向车窗外。深秋,日落很早,下午四点钟左右,窗外已经是暮色沉沉。车窗上渐渐映出了乔年轻的面庞。
“可是如果我今天虚言安慰,让劳里心中抱有希望。那才是真正害了他。”
“能够带来婚姻的只有爱情,而且必须是那种美好、坚贞、健康的爱
情才行。1”
罗兰忍不住想起了她在“傲偏位面”里的“二姐”伊丽莎白说过的话。
可巧的是她现在也作为“二姐”,正在把这样的信念灌输给尚且懵懂的妹妹贝思听。
“我固然可以现在就答应劳里,答应他毕业以后和他结婚……”
罗兰敏锐地观察着车窗上的影子,她看见这个年轻少女的眉心正悄悄地蹙起。
“但是我永远不会成为他想要的那种妻子。我不耐烦他出入的社交场合,我不愿意打扮,不喜欢精致的服饰,我不会对他的朋友们假以辞色……我们粘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就会相互伤害。”
“是的……”
车窗上的影子眉宇稍舒,似乎在对罗兰的说法表示赞同。
“说白了,我不够爱他……或者这么说,”罗兰稍顿了顿,“我对他的朋友之爱,还不足以让我心甘情愿为他而改变。”
“而他觉得他一辈子只会爱上我这一个人,至死不渝……这只是因为他还太年轻。”
“这种年少轻狂的爱如果得不到回应,得不到养分,就会慢慢自行枯萎……”
“但是劳里本人却会康复,并且找到真正适合他的人。对于这一点,我非常有把握。”
“所以,贝思,你现在从哥哥姐姐这里学到了什么经验吗?”罗兰一转脸,声调轻快,转向贝思。
贝思一边疑疑惑惑地打量着罗兰,一边迟迟疑疑地总结:“一定要相爱……要得是美好、坚贞、健康的爱情,才能够结婚。”
罗兰满意地点头:“正解。”
她忽然听见车厢壁上有人“咚咚”地敲了两声,似乎也在表示赞同。
罗兰顿时傻了。
难道她给自己的妹妹上“恋爱婚姻课”,也有人旁听不成。
她印象中,这个时代的火车车厢应当没什么隔音。可是火车行驶过程中的噪音很大,有时人们对面说话也要提高嗓音——她的话,不会就这么被人听了去吧。
如果真的被人听去了,想想那还真
有点尴尬。
火车沿着铁轨前行,时不时地在某个不知名的小站停下,放下一些人,再接上另一些人。
夜色则越来越浓重。
罗兰和贝思头靠着头,挤在车厢的一个角落里睡着了——这是一趟夜火车,到纽约得是明天早上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罗兰脸上,令她在暖融融的橙色中醒来的时候,铁轨两边一大片整齐的红砖房屋令她感到惊喜。
“贝思,贝思快醒醒,我们快要到纽约了。”
眼前的景象已经不再是地广人稀的新英格兰乡村,而是人口密集的大城市。
可事实上她们还在新泽西,待火车行驶到轨道的终点,罗兰和贝思提着自己的行李,坐上渡轮,才算是真正来到了纽约。
在渡船上,罗兰一面尽情眺望两岸的风景,一面轻轻地哼着歌:“就连整个纽约市,也曾被叫做新阿姆斯特丹……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