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修宇(三)
对我又何尝不是一种惩罚呢?
真人秀是我唯一能够看到她的途径了,不带打扰那种。
后来他俩又开始做真人秀了,但名字改了,叫《恶评之日》。他俩会在一周内抽出一天,邀请最近恶评满满的人上节目,边教嘉宾做入门级的砖雕,边跟他们聊人生。这个新节目在国内外都很火,里面可能有凌云皓的功劳吧,点击和留言的排名稳居爱文艺和youtube平台前三。他俩也不是缺钱,所有的收入都会捐献给砖雕协会。捐献的过程公开透明,都是在视频右侧实时更新的,光是这波操作就赚了很多好感。
她一直很擅长聊天,会在不知不觉中将你内心最深处的声音激发出来,让人觉得这些嘉宾并没有传闻中那么恶臭,更多的是被误解和不解释。凌云皓的话不多,但总是总结得恰当好处,甚至出了很多金句,被b站的人剪辑到一起,又狠狠火了一把。
我一直都有订阅这个节目,也不只是关注她,而是从更多人的故事里得到救赎。突然有一天,叶倾市打电话给我,说想邀请我上《恶评之日》。
“这么多年了,一直被人称作‘汉化王’,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叶倾市问道。
“我确实是。只不过现在有钱了,见到好的主意就直接购买版权,也不存在汉化的可能性。”我说这话的时候,隐隐想起了当年的雪见杯。
那时的我急于做出成绩,稍微改动一下原作就投入生产。因为销量太好,有不少厂家跟风生产。她以为我在国内维权无门,所以才想到要去youtube帮我发声,没想到连她也搭进去了……我哪里是维权无门,我压根就没办法维权,因为作品不是我的,我根本就无法静下心去研制一项工艺品……我恨透了这个雪见杯,但我知道问题根本就不在于它,而是我根本就不适合她。她跟着我,会被怀疑作品的原创性和真实性,也会被当成是无良的商人。而她又是那么认真纯粹的一个人,对待艺术一片赤诚,我又怎么可以拖累她?
“说实话,我觉得这个节目就是为你而设的。不过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怕是旧情难忘吧?”叶倾市一副等待看好戏的样子问道。
“我没有,我不是这么长情的人。”我的回答引她发笑:“哈哈,是吗?既然放下了,那为什么不敢上?”
“我不需要这个节目来证明我。”我不想跟叶倾市多说,直接就挂掉了她的电话。事后我觉得这一举动太心虚了,我放下的恐怕只有电话,那些挥之不去的往事一点点地积压在我胸口,时刻提醒我它们还在。我想去一趟《恶评之日》,或许就能得到解脱。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一丝留恋,是我的心一直在混淆视听。
我在泳池里游了很久,像是在重温以前的人生,被冰冷的深水逼迫着学会浮沉和憋气。有些话本可以永远烂在心里,但却开始潜滋暗长,也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子,会不会超出我的控制。
我必须要连根拔起。
程修宇(四)
我还没进门,就在门外听到机器声和说话声。她有点生气地问道:“你怎么又拿我的边角料去玩了?还给我!”
“你不觉得这些碎砖形状很像一座小山吗?我做个富士山给你吧。”这是凌云皓的声音。
“我要富士山有什么用?”她虽然表现得很嫌弃,但其实很期待:“你最好做得精致一点,不要用粗制滥造的东西来糊弄我,我可是要像我爸一样给你打分的。”
“那我得作弊了。”凌云皓笑着说道。“我在山尖这里加一层白色的染料,方便你拿着它在地上画图样,用完咱们就把地洗干净,这就不用浪费纸张了。这层燃料像不像富士山上的积雪?等积雪融尽了,我们的作品也出来了,这样很美好。”
“咦,这个创意我很喜欢啊,说不定咱们可以把这些边角料做成纪念品,给每个嘉宾当伴手礼呢……只要我们的手艺够火候,就不会显得这礼物很寒酸了~”
我能想象到她眉飞色舞的样子,这大概就是爱情最美的样子,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很多余,尤其是我。答案早就不言而喻了。
我转身就想离开,没想到却被摄制组的人看到了:“程先生,您怎么提前到了?我去通知一下他们,让他们先准备一下。您稍等啊。”
“不……”我话还没有说完,他就一溜烟跑进去了,过了一会又出来把我领进去。
我曾想过无数次相见时的情景,你可能会厌恶地看着我,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也可能强颜欢笑,装作客套地请我进门;说不定会视若无睹,只让凌云皓来应付我。但都不是现在这样,面带微笑地向我打招呼,我仿佛是个普通的过客,你不过是个礼数备至的女主人。
“很久没见面了,这阵子还很忙吗?”凌云皓礼貌地问道。她进里屋泡了一些新鲜的春茶,失活的叶子在热水中慢慢舒展开来,就像我那被陈腐躯体包裹着的心,稍稍有了一点跳动的温度。
“比起之前已经不忙了。”我俩互相打量着对方的手。他的手已经变得很粗糙,指甲也有一些灰垢,但几乎看不到任何伤口。而我手上的老茧已经完全消失了,我已经好一阵子没碰过粗活了。我俩就像交换了双手,彼此心照不宣。我已经准备好了,要开始读恶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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