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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眯眯地坐着,穿着他那件五六年前做的,袖口拆换了好几遍的旧衣,慢条斯理地捋着胡须,喝着去年的陈茶,小鹿眼真诚清澈,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和气又无辜。
    来的都不是闲人,全是有所求。被裴融这么一耽搁,难免讨厌起他来,觉着这人未免太没眼色,不懂事找招人恨。
    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个两个对付不了,群起而攻之总能行吧?
    众人互相交换眼色过后,攻守同盟便已达成。
    一个富商最先起头:“向光公子,您学识渊博,博古通今,想必什么典故都是知道的。”
    裴融正色道:“书海浩瀚,融虽苦读多年,所见不到十分之一,实不敢妄言什么典故都能知晓。”
    富商便道:“无论如何,也比我等知道得多。我常听人言,鸠占鹊巢,不知作何解释。”
    这便是很直接地骂裴融不知所谓,喧宾夺主来着。
    包括檀参政在内,全都用看好戏的眼神盯着裴融,且看他怎么应对。
    裴融直视对方,不慌不忙地道:“所谓鸠占鹊巢,便如凡夫俗子难登大雅之堂。”
    所谓大雅,便是读书人的世界,商人为俗,非得跑来檀家当客人,还要出这种题目为难人,所以是自取其辱。
    富商红了脸,低下头不再说话。
    “向光,你可真是调皮!”檀参政用一种亲昵得发腻的语气,笑着批评裴融:“人家虚心向你求教,你便该认真解答教授才对,干什么要开这种玩笑!”
    裴融扯扯唇角,恭敬行礼:“岳父大人批评得是。接下来,小婿一定认真解答诸位客人的问题。请问诸位,还有什么问题需要裴某解答?”
    众人都“呵呵”地笑着,各自交换眼色,摇头再摇头。
    于是继续尴尬。
    檀至锦在门外看了一回,忍笑忍到肚子疼,先去了一回茅房溜达回来,但见原来的十多个客人已经熬走了一半,还余几个坐着,都是老皮老脸刀枪不入的那一种。
    恰逢檀至文过来报信,说那二千两程仪的事,檀至锦不由得对裴融又多了一层敬意在里头。
    不认同自家亲友被贿赂,这是人之常情,但凡心有正义都会不赞同。
    但是,先为亲友解决燃眉之急,再主动上前做恶人,帮忙挡去贿赂并提醒,就很难得了。
    檀至锦快步入内,先冲着裴融友好一笑,再贴在檀参政耳边低声说话。
    姜是老的辣,檀参政听着听着就演起了戏:“什么?寿王邀我过府说话?好,我这就去!诸位!实在抱歉啊,我这里突然遇到些急事,必须立刻处置,还请各位宽坐,我让五女婿陪你们说话吃茶。若是家中无事,不妨留下来用过晚饭再走。得罪,得罪……”
    檀参政边走边抱拳行礼,转眼就溜得不见了影踪。
    檀至锦紧随其后,带着真诚踏实的微笑,跟着消失在门后。
    一屋客人尴尬地笑着,忐忑地看着裴融。
    裴融半垂着眼皮,慢吞吞抬起茶碗,刮茶沫子,刮啊刮,最终也没喝,直接将茶碗搁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茶碗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然后所有客人的心尖尖都跟着跳了跳,齐刷刷坐直了看向他。
    “诸位若是有事,不妨与我说,我替诸位转告岳父。但有一条,什么送人送物送田送钱,免开尊口,裴某人生性刻薄,说话难听,和气要紧。”裴融神情严肃,语气冷漠,十分不好相与。
    于是又走了三四个客人,今天机会不合适,还有明天后天嘛,他们就不信了,裴融能够白天黑夜不分时候守在这里。
    余下几个,脸皮堪比檀悠悠一样厚,不管裴融脸色怎么难看,都坐得稳稳的,茶水喝到寡淡无味,上了好几次茅厕,还在喝。
    只要裴融一眼横过来,他们就笑嘻嘻、异口同声地道:“我们等檀大人归家。”
    “你们是求职的吧?”裴融并非不通人情世故,看出来这几个都是想跟着檀大人混饭吃的——久试不第,家中又无出路,便会跟着官员做幕僚,混口饭吃。运气好,混得不错,也能有不错的出路。这是很正常的事。
    那几个连忙点头称是,又以读书人不易为由,想要说动他给个方便。
    裴融微微一笑:“岳父大人确实需要幕僚。这样,我来考考诸位,替他老人家把这事儿料理清爽,算是尽孝。”
    那几个白嘴白脸,慌慌张张,并不怎么敢应考。
    裴融也不急,继续慢条斯理地喝茶,于是又熬走了两个,还余二人,把心一横:“请向光公子出题罢。”
    裴融盯一眼这二人,将手一伸,檀至文默不作声抱来笔墨纸张。
    裴融却不是自己写,叫那二人:“写篇大字来看看,字写得丑的不要。”
    又刷下一人。
    裴融和檀至文一言不发,只管盯着那人看。
    那人战战兢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裴融低咳一声,似是想要出手。
    檀至文摩拳擦掌,热血沸腾,就想看着裴融一展身手为难人。
    不想裴融拍一下他的肩膀,淡声道:“这里交给三舅兄了,我该回家啦,萱萱醒来看不到我和她娘会哭闹的。”
    檀至文还没来得及挽留,裴融已经大踏步走了,只剩下他和最后一位客人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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