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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昳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站起身来,把疯涌进大脑的原著剧情都暂时甩掉,道:“走。”
    丫鬟扶着言昳,出了门去,外头烈火燃起,脸被熏得发烫,发丝都几乎要打卷。火蔓延至园中树梢,夜空漆黑无星,视线里仿佛只有红黑二色。
    丫鬟转头看向言昳。她成婚多年,不许人叫她“夫人”,她不认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只许人称她二小姐。
    言昳经历传奇,起起落落,世人总说她“半老徐娘”“无子无女”,可谁见了她,往往都要被她容貌摄住,改一个骂法。
    不比往常女子含胸窄肩,纤弱娉婷,言昳天生腴润挺拔,瑰姿艳逸,双目含笑蕴嗔,似浪似嗲。白腻胳膊不见骨态,圆月面庞红唇丰泽,不像许多女子缚胸含肩,她总是不在意自己的筑脂堆丰的身材,走路昂首坦肩,娇身乱颤。
    一说话,是火辣辣无顾忌;一看人,是直勾勾含笑意。
    可谓荤浓娇丽,艳光四射。
    哪怕此刻她头发微乱,嘴里咒骂着刚登基的皇帝会烂屁|眼,也大步快走着,在火光中美的扎眼,没有丝毫会被打垮的消沉。
    很快,主仆二人就到了密道附近,这宅子是曾经白家的宅府,几年前被言昳下套设计,抢夺回了手里,那条密道是她童年回忆,她再熟悉不过。
    只是此刻,在密道入口前,却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大丫鬟一时间没认出来,但言昳却忽然住了脚。
    她半晌道:“……山光远。”
    山光远从血一般的火光中走过来,像是炼狱中由余火灰烬化作的恶鬼。
    言昳已经两年多没见他了。
    山光远,身着轻甲,腰间佩刀,手上拿着马鞭。脸上一道横亘的伤疤,以前还没有的。
    他生了张极端正矜贵的脸,棱角硬净,眉眼疏冷,儒家屁话大老爷最推崇的“文金柔刚”都凸显在眉眼里。
    更何况他性格有一种捉摸不定的沉默和冷硬,难以预测的突兀言行,也曾在官场与战场上打的许多人措手不及,世间有太多流言都在渲染他的内心险恶。
    像是沉默的雾里一把寒光收鞘的名刀。
    但那是曾经。
    这些年落魄下去之后,山光远渐渐不再掌控自己的表情,平添了许多伤疤,许多讥讽冷笑、散漫随意。他像是一张锐意逼人的千里江山图,却被乱刀划破,泼上脏血,显得混乱、复杂且丰富耐看了。
    言昳想都没想,就觉得山光远是来捉她的。毕竟她听说了一些风声,比如落魄之后的山光远忽然手中多了不少兵力,有人认为他其实在衡王的夺取皇位的斗争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她皱起眉头,又笑了:“咱家山老爷竟穿上甲,佩上玉了。去嗦咱们这位衡王——啊不,新皇的臭脚了吗?男人还是会隐忍,前些年挨了鞭子,给人家夫妻俩当好事儿的垫脚石;到如今光景不好,又给人家当帝后的夫妻作奴才将军,四处抓人了。您要是抛妻切蛋进了宫,御前秉笔的那几位公公,都没您会伺候人呢。”
    挽着言昳的丫鬟太阳穴突突乱跳。
    她随侍言昳有几年了,知道这俩人不对付,但一般见了面,山光远就是不言不语不多停留,言昳却是骚话脏话连天,专捡难听的戳人心窝。
    言昳能不憋着就不憋着,山光远这个丈夫是她屈辱的证明,她凭什么对他好脸色。
    俩人是御赐的婚,和离早就无望。
    除非她死了。
    所以她更笃定,山光远是来杀她的。
    她们二人有一个死了,才能结束这屈辱的婚姻。
    山光远嗓音有些沙哑,他衣角似乎都有了几个火星燎出的破洞:“你我都知道这条密道的。果然你会走这里。咱们快点走。”
    言昳似乎听到了,在火焰的噼啪声中,似乎传来了士兵们的呼喝声,靴子落地的奔跑声,显然衡王要确认她的死,已经派人闯进了这座烧得不成样的府邸。不知道山光远是不是也从密道这边来堵她。
    她气笑了:“你真当咱俩是夫妻?我信天兵天将下来把我抓回天庭给王母娘娘洗脚,都不会信你会来救我的,山光远。”
    山光远冷声道:“王母娘娘让你洗脚,估计会被你那留的尖爪子给挠死。快走。”
    他平时话很少,但总是偶尔会蹦出几句回嘴,让她觉得他怼的还挺跟得上她节奏的。
    言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修长的丹蔻红指甲,曾经还在大婚时抓破过山光远的脸。
    山光远腰上的玉佩与符牌,一切都证明他如今军中地位不低,言昳不知他何时回到的将军之位,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轻信任何人,她往后退了几步。
    府中地形复杂,还有别的地方说不定能逃走。
    言昳想都不想,转身就走。
    她刚刚跑入来时回廊,就听见山光远的惊吼,以及头顶铺天盖地而来的嘎吱声响,言昳仰起头,最后一眼看到的只是掉落的房梁,和自己因惊恐而抬起的双手。
    她脑子里留存的最后一个想法是:掉色了,她确实该重新染指甲了。
    剧烈的疼痛转瞬消失。言昳眼前一片黑暗。
    原著真就给她的命运板上钉钉了?她连最后的死亡结局都无法避免吗?
    她不甘心。
    不同于任何从一开始就记得剧情,然后穿越到小说开头的人,可以按自己性格改变那些她们瞧不上的恶毒女配。
    但她不一样,她自己亲身渡过三十年,她就是那个性格恶劣的言昳,她就是受了委屈小心眼的想要报复女主的女配。对原著中的角色,她也是打心眼有浓烈的感情。
    她浓烈的讨厌白瑶瑶,讨厌衡王,讨厌山光远,但更讨厌自己。
    她言昳,就应该从小就狂妄发疯,不顾一切,否则她什么都守不住。
    就是那些犹豫着要不要讨好父亲,要不要做个好女孩,要不要报复别人的时候下手软一点的时间,耽误了她自己的机会。
    她早就洗不白了,就可惜坏的不够快。
    言昳明白的太晚了。
    她只听到了山光远一声遥远的撕心裂肺的喊叫:“言昳!”
    她随之陷入彻底的黑暗,但又很快的感受到一阵剧烈的头疼。
    头疼伴随着的还有花香与春风,有身体陷入被褥的柔软触感……
    “二小姐!”
    “二小姐……唉,这额头都肿了一大块儿,当真不要紧吗?”
    “别又因为这事儿又去找夫人,没瞧见咱们这位夫人进门后,净是不待见二小姐了吗!”
    “可刚刚夫人说是有高僧登门,说也要二小姐过去呢……”
    言昳在疼痛之中,忍不住骂了一句,周围几个女声听到脏词,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她缓缓睁开眼来。
    帷幔低垂,窗子半掩,春光大好,朦胧的让她恍惚。屋内围了几个丫鬟,她只觉得脸熟,不太叫得上名。
    言昳挣扎着坐起来,迷糊之间,几个丫鬟跪到床边来瞧她,连声叫她二小姐。言昳低头,便瞧见自己的手。
    又嫩又小的手,看模样不过八九岁。
    而屋内摆设,更像是她幼年时候的房间。
    她回到了自己童年?
    穿书都穿了,重生倒也没那么让人吃惊。
    她更着急的想确认自己回到了什么时候。
    她忽的看向年纪最大的那个丫鬟:“你说什么夫人,什么高僧?是什么事儿?”
    大丫鬟连忙道:“今日有增德高僧登门拜访,大奶奶与高僧探讨佛法,说是请二小姐和三小姐都过去了,给看看相,卜卜前程,也让高僧给祈求个安康顺和。”
    言昳扶着脑袋,终于想起来了。
    这是她八岁那年,白瑶瑶刚进家门,这会儿刚开始小打小闹的欺负或不和,都没人当过真。
    也是这一年,有位高僧成了白家座上宾,几句话便把白瑶瑶捧上了天,把言昳踩进了地里。向来笃信高僧,迷信天命的白老爷也深受影响。
    就这一天,某件事定下了她未来几年的前景,甚至说决定了她这辈子很重要的走向。
    她和白瑶瑶的人生,从此有了落差。
    第2章 增德
    言昳揉了揉前额,起身坐在了镜前,几个丫鬟连忙给她梳洗打扮。
    她这时候里里外外还有四五个丫鬟两个嬷嬷给照料,往后就未必有这种好日子了。她粗略的打量了一圈,只记起了其中一个年纪最长的大丫鬟,名叫芳喜。
    看来她身边是肥差事,丫鬟都有钱有闲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特别是芳喜,十七八岁,正是美好年纪,又生的明媚娇丽,簪花戴玉,穿锦披绣,经常在言昳不知情的时候替她做主,活像府里的小姐似的。
    不止芳喜,言昳身边手脏的人可不少。
    生母去世已经三年了,留下来的嫁妆或金银首饰越来越少,甚至到她十一二岁离开白府的时候,身边这些丫鬟,甚至胆大包天到什么也不给她留的地步。
    芳喜虽嚣张,但言昳幼年身边没几个好东西,这不是言昳记得她的理由。
    是因为芳喜在这一年惨死在府中了。
    言昳瞧着镜子里的芳喜,思索了一会儿。
    几个丫鬟背地偷鸡摸狗的水平一流,梳妆照料拍马屁的功夫更是出神入化。梳好头,穿好衣裳,言昳瞧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打扮的堆红攒金,娇艳可爱,两眼跟水葡萄似的晃着笑意,圆脸上漾着梨涡。
    言昳一直都有容貌上的自信,蛇蝎美人如果不美怎么能行。
    只是额角上已经凸红起来,言昳摸了摸,皱起眉头。
    芳喜瞧见她神情,连忙跪在一旁,又是扇风又是熏香,轻声道:“二小姐好像是从假山上摔下来了。不过老爷不知道此事,旁边也没人瞧见。”
    她怎么会从假山上摔下来?
    言昳努力回忆,可毕竟她上辈子都活到三十岁了,这会儿又有些头昏脑涨,幼年的事儿也有些记不清楚了。
    “二小姐可不敢这样乱窜了,万一磕破相了怎么办!”芳喜又是吹又是揉的,言昳脑袋靠后,枕在芳喜一对儿波涛之上,听这位海浪涛涛道:“幸好有个小童先发现了,认出二小姐来,真要是晕在那儿,让大奶奶发现了就不好说了。二小姐不用怕,那小童是半个哑巴,我们又赏了他一小块碎银,他哪能到处跟人告状去。”
    言昳忽然转头:“哑巴?小童?多大?”
    芳喜:“也就十一岁多点,或许更大一点,瘦高的跟条细犬一样。好像是马厩那边的。府上来往奴仆太多,也记不清脸,看年岁估计是刚被爹娘卖来的吧。”
    言昳没说话,只琢磨着“半个哑巴”。
    芳喜拿了个小贝珠攒成铃兰模样的帘簪,簪梳部分似乎掉了包金,珠花则是用银线攥成的。精巧可爱,别在了额前,正好遮住了那块儿红肿。
    言昳对着镜子端详那簪子,忽然笑起来,丫鬟们知道这小魔头难伺候,松了口气。
    她却笑盈盈的跳下来,拿起桌子上的梳子,往镜子上狠狠一扔。
    咔!
    一声脆响,那西洋镜从正中碎开,稀里哗啦掉了满桌子!甚至几个碎渣差点崩在芳喜脸上,她一下子脸就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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