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生意较昨天冷清了许多,但对于别的店铺来说,客流量仍是多了一倍不止。顾南朔却并没有贪图这点小利润,不到四点就关了门,骑着自行车去学校接顾南弦。二人回家途中拐了道弯,去供销社买了些东西。
回程经过电影院,顾南弦在身后使劲拍顾南朔的背:“三哥,停一下。看,是宋嘉姐!”
顾南朔循声望去,电影院门口一侧,一个女子摆了个小摊吆喝,不是宋嘉是谁?
“各位大哥大姐,好吃的炒瓜子炒花生。绿茶的五香的焦糖的,各种口味应有尽有。还有香喷喷的爆米花!这位大哥,不给女朋友买个零嘴吗?看电影的时候,没点吃的多无聊啊!
“这位大姐,我这装吃食的杯子是自己做的,你瞧上头的兔子狮子是不是很可爱,你孩子看得眼都直了。不买一杯吗?大的三毛,小的才两毛。东西吃完,杯子还能给孩子当玩具。多划算。”
顾南朔推着自行车走近,头一眼便看到摊位前头摆放的一排纸杯。纸杯是用彩色硬壳纸制作,每个纸杯都是不同的卡通动物形象。长颈鹿、老虎、狮子、猴子、兔子、可谓品种多样,款式繁多。且个个新奇可爱,萌人心弦。不但孩子喜欢,姑娘家也喜欢。
这年头,来看电影的半数以上是年轻小情侣。女方看上了,男方会这么没眼色,不买一杯?一杯的价格本也不高,既能来看电影,便也不缺这点钱。
即便每杯吃食的量是真心少,比之寻常秤重零卖贵了一倍不止。但因其品种多样,口味独特,别家没有,又在电影院这种场合,倒也没几个人计较,生意相当不错。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宋嘉已经卖出了七八杯。
顾南朔听宋嘉说过,她在做小生意,却没想到是这种做法。他看着摊子上的各色吃食,再看前头的一排动物纸杯,眼底光亮闪了闪,又迅速隐没。淡定走近,与顾南弦一起打了个招呼。
“你们怎么过来了,来看电影?”
顾南弦摇头:“我跟三哥路过,瞧见你,过来看看。”
顾南朔说起学校了解到的情况,宋嘉十分诧异,似乎完全没料到林老师帮她留了一手。她会心一笑,谢过顾南朔,抓了几杯吃的给他。
顾南朔摆手不要,“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主要是林老师的功劳。你既然是休学,那就比退学好办多了。”
宋嘉十分坚持:“林老师要谢,你也要谢的。如果不是你,我也不知道这消息。拿着吧。没几个钱的东西。除了这些,别的我也拿不出来。你别嫌弃。你要不喜欢吃,回去给明辉他们仨。”
顾南朔推辞不过,最终还是收了。唤了顾南弦上车,二人继续往前走。
走到巷道口,顾南朔突然刹车,偏头右看,拐角处已没了人影。刚刚过去的人是胡瑶花和顾大祥吗?只是一个背影。顾南朔并不确定。
顾南弦一头雾水:“三哥,怎么了?”
顾南朔摇头:“没什么!”
刚要骑车离开,就听左侧巷子里传来鸭公嗓少年的声音:“别叽叽歪歪的。把你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金哥,我……我身上没钱。今天真的没钱了。”
“搁这跟小爷我撒谎呢!顾明辉,你去搜。”
顾南朔脚步一顿,微微蹙眉,转身走入巷子,便见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被四五个人团团围住。都是十几岁的模样,其中夹杂了个更小的,正是顾明辉。
那位金哥不耐烦推了顾明辉一把:“你不是跟我弟说,想找门路赚钱吗?还不快去搜?放心,他不敢告诉家里人的。他要是敢说,就让他在尝尝我金哥的厉害!”
这场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顾南朔面色一沉,整张脸拉了下来,出声大斥:“顾明辉!”
众人回头,见来的是大人,迅速做鸟兽散,徒留顾明辉站在原地,不敢抬头。
顾南朔扯着他的胳膊将他押上自行车前杠,极速前进。回到家,又把他提溜下来,推进院子。气得狠了,拿起早先留下的教棍便抽了过去。
顾明辉浑身一颤,咬着牙闷哼。
“让你上学读书,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不用看我都知道,一群小瘪三,二流子。偷鸡摸狗不干人事!你们今天在做什么?你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顾明辉紧抿双唇不回答。
顾南朔更生气了,下手力道大了些,“欺凌弱小,抢人钱财!可把你给能的!你是想坐牢,还是想枪毙?”
又是一棍。
“说话!怎么,哑巴了!”
奈何顾明辉死不吭声。顾南朔抬起教棍,还要再打。门口引来几个看热闹的婶子,“这是怎么了?南朔,可少见你们家打孩子。明辉这是干了什么,你这么生气?”
顾南朔张了张嘴,自然不可能说顾明辉跟着群小瘪三校园霸凌还抢钱,只含糊说:“谁家孩子不听话不挨一两回打。没什么稀奇,各位婶子别看了。咱们教训归教训,可像明辉这么大的孩子,也是要面子的。别太让他丢脸。”
一边说,一边将众人推出去,把院门关了。被这一打岔。顾南朔冷静了些,火气也消减了不少。
要说他之所以这么生气,一来是霸凌抢劫实在恶劣。二来便是那位金哥。
书中,顾明辉阴错阳差加入h社会,跟的就是一位金哥。他本以为那是几年后的事。有他在,自然不可能再发生。却不料,顾明辉这么早便与金哥有了往来。
书里头,顾明辉最初走上这条路确实是形势所迫,有自己的不得已与苦衷。但后来跟着金哥,除了杀人放火,别的坏事损事是一件没少干。
这让他怎能不气?与其说是气,不如说是怕。他害怕啊!
顾南朔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教棍的手抖了抖。看着顾明辉,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是真不会养孩子,也不懂怎么教孩子。
他将教棍收起,入了屋。
且让他静一静,也让顾明辉反省反省吧。
第17章
傍晚。
堂屋这头,四人吃着晚饭。堂屋外,顾明辉在院子里默默罚站。
顾明轩顾明璟慢条斯理扒着饭,心不在焉,一会儿看看顾明辉,一会儿偷瞄顾南朔。顾南弦咬着筷子,望了望外头的天色,“是不是要下雨了?”
顾南朔瞧过去,顾南弦清了清嗓子,“我说真的。真要下雨了!这要是淋了雨可怎么得了!”
觑了眼顾南朔的面色,接着说:“若是生病了,还要人照顾。三哥,你要管店铺,我得忙学习,哪来的空闲?再说看病吃药花不花钱?多不划算是不是?”
眨了眨眼睛,仿佛自己找的借口多精明。
那点小心思,是个人都看得出来。顾南朔怎会不知?他鼻子一哼,“我又没让他站,也没说不让吃饭啊!”
顾南弦听得这话,立刻站起身,将顾明辉拉进来,让他坐下。顾明轩顾明璟自动自发地一个盛饭,一个递筷子。
顾明辉却并没有直接开吃。顾南弦蹙眉:“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咱们知道错了,改了就行。往后好好学习,不跟那群小混混玩儿了,是吧!”
小胳膊推着顾明辉,不停使眼色。顾明辉嘴巴动了动,却什么声儿也没发出来。顾南朔看得头痛,心底叹气,这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终究还是他主动夹了块肉放入顾明辉碗里,“吃吧!”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饭后,顾南弦收拾碗筷,拉着两个小的走开,将空间留给了叔侄二人。
顾南朔抬眼望过去,便看到门框边探出了三个脑袋。被抓包,顾南弦讪讪笑了笑,立马贼喊捉贼,把锅甩给了两小只,“三哥,你看他们不听话,居然偷听。我这就把人拎走!”
果然,一手拎一个,拖走了。
顾南朔摇头失笑,转头看向顾明辉,“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跟那帮人在一起?”
顾明辉沉默半晌,只吐出三个字:“我错了。”
“你想赚钱?”冷静过后,顾南朔相信顾明辉非是主动参与金哥的霸凌事件,略一思忖,大约猜到了顾明辉的想法,“我是不是说过,不用操心家里。我能赚钱。你父亲留下了抚恤金,你们名下还有田地,足够负担你们的花销?”
顾明辉鼻尖酸楚,“那天宴席上,你算的账我都听说了。可是我算了算,根本不够。而且学费一年年都在涨。你根本没算进去。”
顾南朔怔愣一秒,忍不住失笑,“平时考试不见数学多好,这会儿倒是算得清楚。即便这样,也还有我呢。”
顾明辉咬唇:“要不是为了我们,你也不会退婚,更不会离职,铁饭碗都没了。还有小姑姑。她只差一年半就高考了。总不能因为我们辍学嫁人。”
顾南朔眉头微蹙:“谁说南弦要辍学嫁人的?”
顾明辉瞄了他一眼,“他们说你要负担我们三个,还得负担小姑姑,会很累很吃力,恐怕撑不了多久。反正女儿家总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小姑姑辍学能省一笔,嫁人还能再得一笔彩礼,可以补贴家里。”
顾南朔一巴掌拍过去,“你是猪脑子啊!我的话你不信。外头人的话,你倒是信了个全乎!你是傻呢,还是傻呢!”
顾明辉低头嗫嚅着,支支吾吾,声音太小,不知道说些什么。但听不清,顾南朔也大概能猜到几分,他冷哼一声,“那今天的事呢?”
“我同学知道我想赚钱,跟我说他哥哥很厉害,有门路。他的零花钱都是他哥给的。我们关系好,他哥又疼他。只要他跟他哥说一声,他哥肯定愿意带着我。我……我就想试试。我也没想到他哥哥是这种门路。三叔,我是想赚钱,但从没想过欺负别人抢别人的钱。我以后一定不会干了。你……你别生气了。”
顾南朔站起身,“你跟我来!”
这态度倒是让顾明辉心头惴惴,却仍是跟着进了里屋。
顾南朔拿出钱盒子推过去,“自己打开看看。”
一盒子的钱,顾明辉大惊。
“这些都是我去鹏城一趟赚来的。我说的你不信。现在亲眼看到,你总该信了吧?你放心,家里的营生是真不用你操心。你小姑姑也一样。她不会辍学,也不会这么早嫁人。你要是真心想帮忙,不想我太累,就懂事些,努力读书,让我少为你担忧。”
顾明辉懵逼点头,大约是被一盒子的现金唬住了。
顾南朔暗自好笑。这才哪到哪啊!还没让他瞧银行存款呢。不过顾南朔也没打算让他瞧。钱数太大,暂时不宜露白。他轻轻拍了下顾明辉的脑袋,“以后聪明点,别什么人说的话都信!”
顾明辉不太服气:“我才没有!”
顾南朔卷起桌上的书本朝他屁股打去:“还说没有!”
屁股本就挨了一顿打,这会儿再来一下,痛上加痛。顾明辉倒吸了一口凉气,却硬气地咬着唇,维持着自以为是的男子汉气度,半点不肯叫出来。
顾南朔轻呵:“活该!”
不谈与金哥等人的纠缠。此事非顾明辉所愿,倒是情有可原。但逃课撒谎,丢下两个弟弟,让他们先回家自己跑掉呢?
想到这点,顾南朔暗叹,这孩子,还得好好教。
不过教育之事,非一日之功,慢慢来吧。
此事就此作罢,顾南朔没揪着不放。顾明辉了解了家中的境况,也歇了赚钱的心思,再没有闹出乱子来。以南的生意红红火火,走出了家人去世的阴霾,顾家一片欣欣向荣。
然而,有人不太高兴了。
大正街李氏裁缝铺。
老李与婆娘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大儿媳正是崔媛。整条街六七家服装店,别家都是从工厂进的成衣,唯有李家独树一帜。工厂成衣虽然款式好,但价格贵,不比自己买布制作划得来。
尤其李家的手艺好,做工精细不说。除老李外,其婆娘和儿媳妇也学会了这门技能。几个人干活,出货快,效率高。再加上二儿媳十分心灵手巧,会仿照别家的衣服款式,虽有些没法一模一样,但也差不离了。因此,开店一年半来,生意不错,在整条街份属前列。
最初知道前头门面要新开服装店。一家人谁也没当回事。毕竟那么多卖衣服的,不也没赢过他们家吗?也就二儿媳与崔媛妯娌间不对付,听说新铺子老板同崔媛的关系,借机在公婆面前挤兑了几句。
谁能想到,以南如此强势,开业当天一场活动,生意爆棚。便是活动结束,客人有所减少,也还是整条街的头一名。
就这么二十来天的功夫,李家明显感觉到自家生意少了大半,甚至看到好几个他们家的老客户高高兴兴进以南,又高高兴兴提着包装袋出来。
这么一天天下来,又近年关,生意最旺的时候。李家人的心情着实不太美好。
饭桌上,老李感叹说:“我去以南看过。他家的衣服是真的好。款式新奇,做工精细,按理这样的货,拿货价不低。他卖价虽然高。却对得起衣服的质量。”
婆娘看向二儿媳:“款式能仿吗?”
“妈,对不起。我才跟爸学了几年,能力有限。以南的衣服,很多款式有些复杂。不太好做。我倒是能试试,就是怕仿出来……”二儿媳抿了抿嘴,瞄了眼老李,“爸手艺比我们强,要不爸试试?”
老李摇头,“不成!他们家还有好多毛呢大衣,针织毛衣呢。不说款式,就是布料我们家就没有,更别说有些是工厂打板印花,我们做不来。”
婆娘皱眉,“听说以南是从鹏城进的货。我记得咱们店隔壁王老板也是从鹏城进的货。他家店子的衣服也就那样。有几件款式做工样样都出色的都是招牌了。我听王老板说过,别看鹏城的衣服好,大大小小做衣服的工厂也多。你得有眼光去选。但凡货好的,进货价都不便宜。他去年狠心大手笔买了几件大家伙,结果卖价太高,大半砸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