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来了,中年男人锁紧的眉头也没松开,吐了口烟圈都指了指前头的位子。
“坐吧,手上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黎止点点头,“好得差不多了,多谢团长关心。”
蒲岩武的神情有些复杂,又道:“这次行动你的功劳很大,我会按照自由军的标准给你累加军功,这是你应得的,但是还有一件事我需要先告知你……”
“是关于虫族的事情吧。”黎止语气很平淡。
蒲岩武早早坐在这里等着她来,为得就是这个,而她主动寻来也正因此事。
不等对方再开口,她又道:“我很清楚雄虫正常的行动轨迹,这种大规模踩点后进行的进攻,显然是有预谋的;且昨日虫族大规模撤离人类城市,也绝对是有高级虫下达了命令。”
“我在这一次的虫潮中发现许多雄虫已经从狂化转为了正常,还有不少虫子虽然复眼还是红的,但显然已经开始有了神志……”
越说黎止的眉头拧得越紧,后面的话她甚至不需要说,但二人心知肚明。
这样的情况实在反常,能让雄虫重新获得理智的,除却虫母信息素,再没别的东西。
但虫母明明已经死了,且是黎止亲手将其炸毁,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事情太过蹊跷,同时也事关帝国上下,蒲岩武不得不向上禀报申请调查。
他沉默半晌才道:“我肯定是相信你的,你不会空口说白话,但一旦皇室那边有心做文章,你定要提前做好反击和澄清自己的准备。”
再多的话,蒲岩武便没再说了。
他是帝国的上尉,肩负的是百姓的生存和安危,尽管他很欣赏黎止,也必须如实禀报实情,以免出现乱子。
黎止郑重道了谢,而后心情沉重离开了军帐。
当天夜里,她再一次梦到了那个诡异的梦。
梦中的雌性这一次已经不在曾经的m-42虫洞中,四周弥漫着陌生而温暖的气息;
不知为何,黎止就是知道这只雌性已经到了一个新的、安全的星系。
那双晶莹剔透的虫眼朝着她虚无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有诡异的波动在四周的虫洞蔓延,那只雌虫像是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再次从梦中睁开眼后,那种香到刺鼻的虫母激素的味道仿佛还萦绕在黎止的鼻尖,让她胃里阵阵翻涌。
她拿起终端看了一眼,正好接到了艾克里的通讯。
对面的单兵大汉语气很焦急,像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艾克里:头儿,蒲岩武向军部递交了一份报告书,说沦陷区的雄虫开始逆向恢复,现在甚至有组织有纪律??他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在自由军受欺负了?!
黎止的声音很平静:他说的都是真的,我刚刚从战场上下来。
这回艾克里是真的傻了。
怎么可能呢?
虫母是他们突击军发现的,虫洞他更是亲自下了的,甚至还看了眼虫母被炸得焦黑破碎的身躯。
要不是当时黎止情形太过危险,他们不敢久留,恐怕事后的扫尾工作都得突击军来做。
黎止又问:现在帝星那边什么状况了?
自然是引起了一片哗然。
有虫学家出来发出声明,说如果没有虫母信息素的话,雄虫是不可能产生逆向分化;
至于所谓的被组织、被聚集起来有预谋的攻击人类城市,更是无稽之谈。
在多了知名权威的老科学家纷纷出来发声后,星际人民逐渐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
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质问军部,虫母究竟有没有被消灭,能不能拿出确切的证据让大家放下心来。
眼瞧着舆论再次乱了,沉寂了许久的皇室和议政厅又蠢蠢欲动,觉得这是一个将黎止彻底拉下马的绝佳时机。
虽然他们也不清楚边境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当时后续的处理是帝国军接手的,一应资料都入了皇室的资料库;
反倒是突击军们走的匆忙,又被要求做了保密协议,几乎没留下什么相片记录。
现在倒便宜了秦权等人搞事情。
他们是亲眼见过虫母尸体的,甚至克劳斯还取了一整块虫母的尸身组织,现在就存放在帝国科技院中进行分解实验。
黎止没有撒谎,但她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
事发的第一时间,克劳斯便联系了军部的人,要求他们调出当时在m-42虫母星上留存的录像信息和照片。
但最后军部却给他说,那些录像和相片不知为何,竟然都被毁了?!
愤怒至极的青年单兵哪里不清楚又是秦权那个老东西在背后出手,恨不得立即就冲进帝宫,让人把当时的档案都交出来。
闻言黎止联系了不少曾经的老朋友,但他们都模棱两可,显然是没法趟这趟浑水。
她很确切虫母一定死了,就算虫族中真的出现了母皇,也一定是新生的。
只是她当时直接在虫窟中昏死过去,艾克里等人忙着将她带去医院,也没将留存档案的事情放在心上。
毕竟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只要虫母死了,人虫二族的争斗就彻底落下了帷幕。
从此以后,人类再也不用为虫族而忧愁。
谁能想到就在一年后的今天,又出现了新的动荡。
听着通讯对面的艾克里不停埋怨自己:都是我当时没考虑全面,觉得后续存档是军部的事,现在竟让头儿你陷入了被动中……
黎止倒不觉得生气,因为她已经习惯了皇室各种阴损的招数。
想必在秦权的眼里,自己带跑了帝国正统王储,甚至秦望生公然忤逆了皇室,就已经是对他的大不敬。
又以一己之力将上将之位整废了,坏了他多年的布局;
更是坏了秦周穹的口碑,让他以后出仕都困难无比……
种种‘恶行’累加在一起,自己早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只要有一丁点机会,秦权都会想尽办法按死自己。
在没有存档和边境战况不断流出的情况下,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怀疑虫母是否真的死了,甚至开始怀疑黎止。
每当这个时候,总会有一些丑蛆从阴暗的水沟里钻出。
【黎止不会是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故意说自己杀死了虫母,但其实根本没有明确证据能证明虫母已死吧?说不定她当时只是重创了虫母,让虫族短暂乱了一阵子……】
【她一个omega,还真有信她有多么厉害么?】
但更多的网民,并没有被蒙上眼睛和心。
经过这一年中的曲折,许多omega开始学会反抗、开始走出了家门甚至经营自己的事业。
在又一个alpha动用信息素强迫omega的事件中,那个可怜的被害人鼓足勇气拿起法律的武器,抗争到底。
“我承认任何的荡/妇羞辱,黎将军曾经说过,我们没有错,错的是恶意释放信息素以达到自己恶心目的的罪犯!”
这也是极少数成功将犯罪alpha送入监/狱的案例,在omega群体中再度掀起了不小的震撼。
就连不少alpha,甚至绝大多数的beta,这一次也都选择了信任黎止。
【我们相信黎将军会给我们一个解释,她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过。】
在这种情况下,舆论还算平稳,反倒是自由军中的动荡要更加激烈一些。
不少家人死在虫族足下、家园被毁的士兵也都深知雄虫的习性,唯一的解释就是虫母未灭。
在黎止再一次接收到不善的目光,甚至是隐约被针对后,矛盾彻底爆发。
最先维护她的人,就是以敖柔和利瓦森为代表的新兵团。
“你们根本就没和黎将军共事过,她强大且非常有能力,绝不可能是你们口中那样的人,为什么不能静下来想想,相信自己的队友呢?!”
满眼愤恨的年轻单兵怒吼道:
“你们这群生活在象牙塔中的人懂什么?!你们的亲人没有死在你们面前,没有家破人亡,我不怕虫子也无所谓有没有勇士,因为我知道我早晚会把虫子赶尽杀绝!”
“但我绝不允许有人拿这种关乎边陲人声明的事情,当作获取军功和美名的手段。你们没看到十二星的沦陷区么?整整两个城的人啊,都死了!!”
就在这时,自由军中也有人怒斥一声:“够了!”
看到来人,利瓦森神情有些惊讶,就连敖柔也怔住了。
是最开始很不待见新兵团的周长庆。
他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同伴,声音很严肃:
“你们仔细想想人家黎将军,在团里的时候有没有照顾过你们?有没有教过你们格斗技巧?有没有给你们摆过一点架子?她哪次不是冲在最前面,面对最多最凶狠的虫子?你们在座的又有谁没有受过秦小殿下的恩惠?没有找他修过机甲……”
“做人不要太没良心,也别蠢到没脑子,用自己的眼睛看看用心想想,你们真的相信黎止是那样的人么?那些在背后散步消息动摇军心的人,心又是善的么?!”
说完之后,周长庆便转身离开。
一直没回去的敖柔忙追了上去,在他身后小声感激道:“师兄,谢谢你给学姐说话,你说得太对了!!”
周长庆冷哼一声,“没良心的丫头,现在肯和我说话了?”
他看了一眼在闹剧中依旧平静的帐篷,神情有些复杂。
“我只是说了该说的话,不为任何人。”
两日之后,黎止向蒲岩武递交的请假书正式批准下来,她决定要在这个风口浪尖回一趟帝星。
不是为了去找秦权的麻烦,也不是急匆匆地要去证明自己,而是她有了一个很不详的猜测,要立刻回去证实一番。
如果虫母真的死了,那么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他们疏忽掉的。
或许,虫族诞生了一位新的母皇。
而最关键的是,这一年来的上层实在动荡,不少军部和议政厅的决策都蠢得不像样。
想到那只在地洞中精准复刻黎长峰的a级雄虫,又想到那虫子死之前的话、以及再往前联感器被盗的种种,她合理怀疑帝国的上层已经像是分层的土壤。
或许有虫子已渗透到了上层,并开始搅浑水,试图制造更深的阴谋。
强烈的不安让黎止一刻也坐不住,就在她准备离开的前夕,秦望生突然出现在她的帐中。
她微微一愣,“我、我的手臂伤势已经好了,不需要换药了。”
秦望生笑眯眯地,“阿止在和我装傻么?”
他扬起了手中的请假条晃了晃,漆黑深邃的眼瞳中带了些深意。
“我也要和你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