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得凄厉而无助, 一墙之隔, 是酒吧的笙歌暖响, 人和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
很快,便有一个男人进来,抢过那个女人的尸体, 一言不发地离开,甚至不肯给顾怀更多和她告别的时间。
怀里空了,顾怀的神情变的呆滞, 他愣愣地坐在那里, 许久之后,低低地笑出声来。
这个世界, 真是让人困惑啊。如她所说, 他们从没想过要做人上人, 可苦难一样没有放过他们。既然是这样, 那就成为人上人吧——把那些人全部踩在脚下, 用仇人的鲜血, 祭奠失去的一切!
酒吧侍者路过,看到包厢里一片狼藉,连忙上前收拾, 将轮椅扶起, 帮助顾怀重新坐好。然后按照他所指示的那样,送他回到vip座位。
众人烂醉如泥,董俊洋算是唯一一个还保有神智的人,吩咐侍者:“帮我们找几个代驾。”
顾怀说:“唐家的车等在外面,姐姐就不用代驾了,和我一起回去就好。”
酒吧侍者送他们上车,黑色的商务车里,顾怀和任乔坐在后座。夜晚道路不再拥堵,车开的很快,经过一排排路灯,光芒和黑暗交织,照得顾怀神色晦暗不明。
他的手轻轻描画着任乔的面容,温温软软的触感,细腻如玉,细长的凤眸,小巧的樱唇,姣好的下巴……
果然极美。
他想着她上次说过的话,似乎有些明白,她说的是哪种同类了。原来她早就知道,他会走上这条路吗?
任乔抓住这只作乱的手,“阿承,别闹了。”
顾怀微微一怔,任由两人的手交叠。任乔的头挨着他的大腿,把他当做枕头,睡着了。
谢承铭就等在唐家大门口,一听到汽车引擎声,立马冲出来。司机打开车门,谢承铭看着两人亲密的动作,冲着顾怀低吼一声示威,抱起任乔,飞快地蹿走,像是一只护食的小狼崽。
顾怀不在意地笑笑,司机帮他搬下轮椅。此时已是凌晨,唐家没睡的人,却不止谢承铭一个。大厅,凌清坐在钢琴旁,双手放在黑白琴键上,并不按下,脸上带着追忆的色彩。
见到顾怀,她眉宇间的担忧散开,起身回房。却听到顾怀说:“今年外公大寿,我能去吗?”
凌清面带讥诮的笑意:“你去做什么,一个瞎子,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凌家的笑话吗?”
怕她还要说出更加难听的话,管家连忙拦住:“怀少爷,您当然能去,您想准备什么寿礼?可以吩咐我。明天我会请设计师过来,为您量体裁衣,做一套礼服。”
倘若是从前,在凌清这样的语气下,顾怀准要自责。他会想,为什么他偏偏是个瞎子?他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因为他瘸,因为他瞎,所以凌清才不爱他。可现在,他只是冲管家点点头,便推着轮椅离开了。
凌清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有懊恼一闪而过,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无声地合上。管家叹一口气:“夫人,夜深露重,早点休息吧。”
任乔的房间,谢承铭先是把她放在床上,打算抱着她睡觉。反正她都醉了,明天他在她醒来之前离开,她不知道他又爬了床,自然也不会生他的气。结果刚一躺到床上,他就抽了抽鼻尖。
什么味道?任乔身上,除了她天生的体香,混杂着酒气、香水味,还有鸡血,怎么会有鸡血味?他嗅觉灵敏,能够清晰地分辨出血液的种类,这就是鸡血没错。明明之前去酒吧找她,还没有这种味道啊。他鼻尖靠近她,把她嗅了一个遍,最后发现鸡血味集中在她的左手和脸上。
这番动作,惊醒了任乔。任乔头痛欲裂,抬了抬眼皮子,语气带着烦躁:“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怕被赶走,谢承铭再也不敢乱动,蜷在她怀里,合上眼睛。
夜莺酒吧,唐家的车离开后,董俊洋找了两个代驾,一个开着他的车,送秦奕然和丁玲玲;另一个开着方然的车,送赵锦年和小五。
赵锦年下车,方然也跟着下车,拽着他,死活不让他走:“再喝啊!”
代驾实在分不开方然,一脸为难地站在那里,小五摆摆手:“没事,你把车开到我家,明天我再来接她。”就让然姐这个醉鬼,纠缠锦年哥好了。上次然姐喝醉,把他家折腾的那副鬼样子,他还记得呢。
“喝就喝,谁怕谁?”赵锦年也是酩酊大醉,从怀里摸出房卡,刷了三次才进门。他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方然还拽着他的左臂,一低头便看到她似醉非醉,媚眼如丝,风情万种。
赵锦年只觉得房间里,似乎越来越热,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方然将他抵在墙上,倾身吻了上来,热辣如火。或许是酒喝得太醉,或许是她太过撩人,赵锦年意乱情迷,双手环抱她,加深了这个吻……
一夜旖旎。
清晨,赵锦年醒来,还有宿醉的头痛。金色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下,飘窗旁边,坐着一个美丽的女人,指间夹着一根女士烟,吸烟的动作十分优雅。从赵锦年的角度,只见她裸|露在外的后背,如玉般光滑洁白。
她回过身,淡淡地说:“你醒了,我先走了。”
关门的声音中,赵锦年苦涩地笑笑,脑海中依稀还有昨夜靡乱的那一幕幕,她在他的身下盛放,歌声妖娆。天一亮,便只剩漠然了。假如换个地方遇到她,他或许都会怀疑,昨夜只是他的一场绮梦。
客厅,赵锦年的母亲陈静,笑着和方然打招呼:“我煮了粥,你吃油条,还是包子?”
昨晚她一直没睡,在等儿子回来,听到开门声,本来想让儿子喝一碗醒酒汤,就看到赵锦年抱着方然深吻,一路走向卧室。她心里责怪儿子孟浪,赵家家风好,有德有礼,风清气正,儿子怎么能在婚前就……对人家姑娘太不负责了!
方然第一次见陈静,是在长浜,当时她瘦得只剩一副皮包骨,眼窝深陷,看不出本来模样。现在养了一段时间,又在春申城最好的医院看病,她的面色渐渐红润,才发现是一位美人。
把赵锦年吃干抹净、打算溜的方然,表情一时十分尴尬。她对待热情的长辈,总是学不会拒绝,任由陈静拉着她坐下。
赵锦年走出房间,便看到妈妈和方然,一左一右地坐在桌边吃饭,有说有笑。这个场景太过温馨,恍惚让他以为,时光倒流到赵家出事前,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这么多年来,除去赵家老宅,这是他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他还在发愣,陈静冲他招招手:“快去洗手,你怎么比姑娘家起床还晚?”
陈静帮方然剥好鸡蛋,笑盈盈地问:“你们交往多久啦?”
赵锦年无奈地叫道:“妈!”
“好好好,我不问了。”陈静数落赵锦年,“你可不能三心两意,既然和然然在一起,就要好好对人家。”她掏出一对玉镯,一只戴在赵锦年手上,另一只戴在方然手上,“这是老赵家世代传下来的镯子,当初在长浜那么难,我也没有把它抵押出去,就是想着亲手交给儿媳妇。”
方然纤细的皓腕白如霜雪,与那只莹翠的碧玉镯相得益彰。方然却觉得玉镯重如千斤,正想褪下镯子还给陈静,便听到陈静的手机响了。
陈静接起电话:“好的,我这就过来。”挂断通话,她抱歉地笑笑:“昨天和隔壁小区的刘奶奶约好,今天上午陪她去花鸟市场。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她拎起包,走到门口,又回头对方然说:“今天太仓促,没怎么准备,下次你来,让你好好尝尝我的手艺。”
方然想取下镯子,那只玉镯却锁的紧紧的,怎么也摘不下来。赵锦年好心提醒:“我小时候听奶奶说过,它好像叫姻缘锁,我只知道它挺难取下来的,等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方然打断:“等你什么?我才不会对你负责呢!昨晚的事情,只是一场意外,大家都是成年人,酒后乱性而已,你要是怕尴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
那副气鼓鼓的样子,逗得赵锦年莞尔一笑:“我是说,等我查查该怎么取下来,再告诉你方法,你想哪去了?”
方然懊恼地扁了扁嘴,她才不要承认是自己想多了,刚才她还以为赵锦年要说等他功成名就,就来娶她呢。呸呸呸,现实又不是拍电影!哪有那么多睡一觉,就爱到无法自拔的狗血剧情。
“叮咚”,门铃声响,小五来接方然,见到她那副吃人的样子,询问地看向赵锦年。赵锦年笑着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方然让小五开车,自己折腾那只镯子。小五好奇地扫了一眼,哇哇大叫:“然姐,你订婚了?”
“什么鬼!”
方然的表情太凶,小五怕挨打,缩着脑袋说:“龙凤镯,姻缘锁啊,我以前在无极藏经阁的一本书里,看到过对它的描述。只有心意相通的恋人才能戴上,其中一方死亡时,龙凤镯自然脱落。”
放在光下仔细查看,玉镯里果然雕有一只凤凰,双眼灵动,羽翼飞舞,栩栩如生。方然大叫:“谁他妈的和他心意相通了?这个死镯子的作用,戴的时候不灵,想取下来它倒灵了!”
“不是啊,我觉得你对锦年哥挺不一样的,在长浜他摆了你一道,换成其他人,你绝对要手撕,报复到人家恨不得没出生过,但你还肯送他去医院。还有昨天,他不来酒吧就不来呗,我们几个人照样玩。你缠着他,非要他来。以前真没见过,你对其他人容忍度这么高。
而且你从不在别人家里过夜,虽然无极的人diss你水性杨花,但我整天和你在一起,知道你泡那些男人只是玩玩,除非是正式确立情侣关系,不然你不会和他们发生什么的。你是没见到昨晚,你像个树袋熊一样,死死地抱着锦年哥,我跟代驾两个人都拉不开你。
还有、还有……”
小五巴拉巴拉一通的结果就是,他被方然扔下了车,在深秋的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站在路旁不停地招手叫着:“taxi!”
星灿分配给员工的宿舍,公寓楼里,赵锦年上网搜索姻缘锁,什么都没查到。想要摘下来这对玉镯,恐怕还要问他妈方法,到时候他妈准会逼问他:“为什么要对人家姑娘始乱终弃?”
真是让人头大啊,明明是姑娘对他始乱终弃,昨晚还是他第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