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程傲君,学生小声议论:“今天好像有研讨会吧?程老师居然按时来了!”
“我昨晚路过礼堂, 看了一眼座位席,上面的名字各个都是大佬。”
“讲道理,你觉得程老师这次会拿奖吗?比如说诺贝尔什么的?”
程傲君扫了一眼台下, 看到最后排坐的那个人, 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她打开有机化学的课程讲义,轻轻敲了敲前排还在议论的同学, 提醒他:“我能不能得奖不好说, 但你这节课不认真听的话, 期中一定拿不到高分。”
那位男同学掏出笔记本, 笑嘻嘻地说:“哇, 这节课这么重要啊, 还好我今天来了!看来上天注定要我这门课拿a啦。”
程傲君不计较他的二皮脸,拍拍手说:“好了同学们,上课了!”
有机化学是一门基础课程, 大部分年轻讲师不愿意教这门课, 觉得没什么挑战性,无法体现他们的水平。程傲君恰恰相反,她认为老师能做的,就是带学生入门。基础打得越好,以后学生的视野就会越开阔。至于未来深入研究哪个方向,应当由学生自己决定。
她学术水平高超,看待问题的角度高屋建瓴。不管多么复杂的难题,都能深入浅出地讲解,让学生完全吃透。更厉害的是,表面看起来最简单的常识,经她提问,也能发人深省。
学生全部听得如痴如醉,两节课很快过去。下课铃响了,他们依旧不肯离开,围着程傲君提问。半个小时后,程傲君看了看手表:“今天先这样,其他问题发我邮箱吧。”
教室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程傲君抱臂看向后排,一脸揶揄地说:“周大总裁,这么有闲心,来听基础课程?”
那里坐着周云青,悠闲地交叠着双腿,他今天的穿着很随意,上身是一件浅灰色卫衣,印着一行英文字母,下身搭配黑裤黑鞋。看起来不像是一位坐拥数百亿资产的商场大鳄,反而是个气质干净的大学生,以至于坐在这里听了两节课,都没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但他和学生还是有所区别的,不同于寻常学生的不谙世事,他轮廓棱角分明,面容俊美无俦,细碎的刘海下,是一对星眸,深邃而平静,只有历经大风大浪,才能打磨出这份沉静。
“你知道的,我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的声音清清泠泠,好似山泉淙淙,又如珠玉落地,“我想和你谈谈能源项目的启动,当下水蓝星的能源结构,对于环境的污染太过严重。如果能把你手上的材料大批量投入运用,它们分解后几乎零污染,受益的将不仅仅是当代人。”
和那些张口闭口离不开赚多少钱的人不一样,他说的是程傲君真正感兴趣的内容。他同样毕业于辅仁学院,虽然本科学的是金融,却跨专业辅修了多门课程,其中便涉及到程傲君研究的领域。
程傲君收拾好东西,走到他身边,轻声读出他上衣印的那行英文字母:“nyctophilia”,标准的伦敦音,变调华丽,古典而优美。
暗夜癖。
对黑暗的热爱。
在黑暗中感到放松与舒适。
这个单词的意思,让程傲君扑哧一笑:“你都是快要过二十七岁生日的人了,居然还这么中二?”
周云青薄唇抿成一道直线,脸上因为薄怒,生起一层淡淡的粉色。他的肌肤,原本素白如冠玉,冷清得像是庙里的神像,这层愠怒一下子把他从神坛拉入人间,别有一番滋味。
美景固然难得一见,程傲君也不想把他惹急了,“我的错、我的错,都是老同学,开个玩笑而已啦。”
她对学生时代的周云青印象很深,明明是跨专业辅修,却拿到满绩点,把本专业的学生全部比了下去。当时她的导师,整天变着法儿地想挖周云青转专业,可惜没成功。不仅如此,她和周云青都在学生会待过,一起组织过不少活动,关系匪浅。
他是一个讷于言而敏于行的人,尽管他从未提起理想或是抱负,可程傲君登上这个高度,再看他,才发现他们是相似的,都有改变世界的梦想,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只不过采取的方式不同。她选择了科技,他选择商业,看看他做的慈善就知道了,他在打造一个以展宏为中心,慢慢向外辐射的理想国。
她笑吟吟地问:“你难得回学校一趟,今晚我请客,北区食堂怎么样?我们边吃边聊。”
周云青回到展宏商厦,已经是夜里九点了。厉鸣等在办公室,一见他回来,便焦急地迎上来:“老大,你去哪里了?我本来说在辅仁等你,张明宇让我先回来。”
“没什么,陪老同学吃了个饭。”周云青说,“这段时间,公司的侧重点将会放在能源项目上,必须全力以赴拿下它。”他的声音果决,里面满是势在必得。
蓝若递给他一个包装精美的楠木盒,打开后是一张展览门票。她有意试探周云青,只说:“有一位重量级合作伙伴,送来这张门票,邀请您去看《浮生》画展。”
周云青坐回办公桌,今天下午他没来公司,桌上的文件堆得像小山一样。他打开一份查看,随口吩咐:“先放这儿吧。”
蓝若知道,他的行程表排的满满当当,根本没时间去看展。她笑了笑,接着说:“门票是唐氏总裁派人送来的,还捎了一句话,这次画展唐家两位千金也会去。”
她话音未落,周云青便从文件堆里抬起头,问道:“哪一天的票?”
蓝若的心凉了,周云青居然丝毫都不掩饰对唐家的看重。她啪地一下合上楠木盒,笑意变得讥讽:“我原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到头来还是要靠联姻的手段,来巩固展宏的商业帝国?”
周云青脸上神色淡淡的:“这是我的私事,和蓝秘书无关。”
一向温和的蓝若,露出罕见的攻击性,冷冷地说:“好一个和我无关!别叫我蓝秘书,我不干了,现在就辞职。很抱歉,没有提前一个月提交辞呈,因此给公司造成的所有损失,我愿意一力承担。”她掏出支票本,“要赔多少,你说个数。”
厉鸣拉住她,劝道:“怎么突然要辞职?”虽然他老是吐槽周云青对待蓝若的态度太过公事公办,替这位蓝家大小姐感到不值,但还是舍不得她离开,他们毕竟共事多年,情谊非比寻常。
周云青翻开下一份要签字的文件,语气好似机器人,没有丝毫起伏,漠然地提醒她:“员工辞职是人事部的事。”潜台词便是,和他没关系。
蓝若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泪水,一双美目红通通的,大声质问:“周云青,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从大三开始,我加入还在创业初期的展宏,那时候展宏连天使轮投资都没拿到,一路走到现在,整整七年,我为展宏付出了多少!你连一句挽留都没有?”
换来的只有一句话,“你是个成年人,我尊重你的决定。”
蓝若快步走出总裁办公室,在没人的地方,终于忍不住靠在墙上,哭出声来。张明宇担心她,跟在她的身后,递给她一包纸,“其实你离开展宏,也是一件好事,蓝叔叔那边一直在催你回去。平心而论,对公司而言,老大是一位绝佳的领导者;但对你来说,他不是良人。”
张明宇以为,蓝若已经放弃了。蓝若摘下隐形眼镜,用手擦拭泪水,边哭边说:“唐家算什么?如果他看重这个,为什么我不行?我爸才是诸夏国首富啊,我不会看着他和唐家联姻的!”
她转身离开,留给张明宇一道决绝的背影。张明宇手上,还握着她根本没接的纸巾。他自嘲一笑,把纸巾扔进纸篓里,点了一根烟。
当初任乔是这样,现在蓝若又是这样,为什么她们明明知道周云青并非良人,还要飞蛾扑火?宁愿被这份爱折磨得遍体鳞伤,也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时间太晚,楼道里没有开灯,他的神情被黑暗淹没,只能看到细微的烟火,明明灭灭。
展宏大厦顶层,总裁办公室,厉鸣烦躁地走来走去:“老大,蓝若都跑了!你还有心思办公?你不觉得,你对她格外严苛吗?我加入展宏的时间没她长,你还会和我称兄道弟,为什么连个笑容都不肯给她!”
“她喜欢我,我不喜欢她,公事公办的态度,是不想让她误会,有什么问题吗?”周云青放下手中的笔,他身后就是一扇大大的落地窗,外面是万家灯火,而他独在高处,冷眼看着凡尘俗世,“至于你,是什么让你有了和我称兄道弟的错觉?我们的关系是合作伙伴。”
厉鸣气得浑身发抖,第一次没有叫他老大:“周云青,你冷漠得令人发指,活该你没有女朋友,你就当一辈子的孤家寡人吧!我现在都开始怀疑,唐姝当初和你分手的原因,到底是嫌弃你太穷,还是受够了你的不近人情?”
哐当一声,厉鸣摔门而去。偌大的办公室,只剩周云青一个人。他起身冲了一杯咖啡,回到座位上,继续查看下一份文件。
落地钟滴滴答答地走着,一圈又一圈。整座大厦的灯相继熄灭,只有顶层的总裁室依旧灯火通明。路过的员工看到顶层的灯光,在心里感叹:“老板这个工作狂,又在加班了!”
偶尔,周云青也会从那一大堆文件里抬起头,看一眼桌上放的楠木盒,性感的薄唇微微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是能溺死人的温柔,一如春江之水。
夜已经深了,加班的人却不止周云青一个,星灿传媒同样亮如白昼。赵锦年回看白天拍摄的镜头,任乔和董俊洋商量影片宣传,还有不少公关人员自发地留下,聚在一起头脑风暴,交上来一份又一份策划。
任乔为她们叫了外卖:“已经够晚了,你们先回去吧。”
员工七嘴八舌地说:“《御前》的电影宣传连个水花都没砸出来,我们必须要拿出一个足够亮眼的方案才行,不然的话怕是要直接扑街。”
一阵悦耳的音乐响起:“人皆寻梦,梦里不知西东……”这是任乔手机的来电铃声,打电话的人是唐娅,一接通便问:“《浮生》画展的门票,你收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