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外的铁宁玉等人无法听见魑魅说了什么, 但从两人的表情看得出来, 他们在商量的必定不是什么好事,然而铁宁玉竟提不起杀气对那女子出手。
“你这个女人,和那魔物叽叽歪歪在说些什么!”威赫身为神武门长老, 是百邪不侵之躯,魑魅能支配其他人的情绪,却对神武门众人无计可施, 偏偏威赫是个暴躁易怒的, 脱口就对魑魅骂了出来。
魑魅对威赫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对他微微一笑, 便继续对冷烈说道:“不如将狐王交给我, 日后你有得是机会来招揽他。”
威赫看见魑魅的笑, 愤怒欲狂, 一掌将镇魔印打了出去, 大吼道:“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魑魅若无其事地一挥袖, 挡下了镇魔印,继续与冷烈交谈起来。
“她不是魔族,镇魔印对她没有用。”铁宁玉说道, 心中思索起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却毫无头绪。
冷烈对魑魅鄙夷地说道:“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心机,想要利用我们和那狐妖去对付你的仇敌,你小心重蹈覆辙。上一次是妖皇恰巧经过,偷偷救了你,下一次未必有人有那样的胆魄和能力救一个神族罪人!”
魑魅嫣然笑道:“我如果怕死,今天就不会在这里现身……不管怎么说,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所以你最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说着,她一个转身,无数虚幻的妖兽冲破了金色封印,转眼间冷烈便起身冲了出去。
“喂!倾欢!”花神被妖兽拖累,这才赶到铁宁玉这边,不可思议地大喊着,“你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你把魔族放走了!你放走了他们!”
威赫则狂怒起来,二话不说,一拳向魑魅打去。
铁宁玉却生不起气来,看见魑魅就像见了母亲和师父一般,心中什么仇恨也没有了。
花神将她拉了过来,说道:“倾欢疯了,我们离她远点!”就带着她离开了火海。
“把这个狐媚一样的女人抓起来!”威赫对弟子们下令道,转眼看见云河手持弯刀赶了过来,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他忙避过云河的目光去追魑魅。
魑魅后退一步,衣袂飘飞,淡淡笑道:“心魔想要降服你们为他征战凡间,我把他劝退了,你们非但不感谢我,反倒要杀我,这是什么道理?”说着,她向气势汹汹的众人看了一圈,神武门人依旧冲了过来,云河的面色却缓和了不少。
云河不知为何,一靠近这个自称是“妖皇之妻”的神族,心中的怒气就消失不见。看着魑魅的笑,他想起了记忆深处的母亲、沉默寡言的父亲,想起了阳光下对自己腼腆地笑着的小菀、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的族人,还有被花神拉开去的铁宁玉……
这样想着,他的步伐慢了下来。
“他是心魔,你们只能封印他,却无法杀死他,你们打算和他在这里一直耗下去?要知道,魔族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位魔王,正率领着许多部众,准备攻陷凡界呢。”魑魅若无其事地笑道。
“长老,她说的有道理!”玄济恍然大悟,低声劝起了威赫。
“别听她妖言惑众!”威赫瞪了玄济一眼,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此言不假,在心魔离去前,自己只能看着远处的那群人,心急如焚,想把镇魔印传给他们,无奈要镇压心魔所以无法分身。现在心魔已走,自己总算是可以去完成任务了。
“都住手!”威赫喝住了弟子们,当先往各门派冲去。
各大门派正在远处养伤,还不忘一边观察云河,一边努力思考着抓捕云河的方法,这时众人看见威赫面带愉悦地往这边赶来,还以为他要来寻仇,都大惊失色。
“威赫那个疯子……又来了……”
“快扶我起来,我们走!”
各门派和游侠纷纷起身,只有青秋山在玉师的目光注视下还留在原地。
“刚才你们都看到了,那个号称是‘天下武学第一人’的冷烈,已经被心魔附身,我之前说的魔族的事,是真的!”威赫拦在众人面前说道,声如洪钟,“我的镇魔印,是渡世神王的……是渡世神王亲传,可以抵御魔族对你们的蛊惑,你们要是不想沦落成魔族,就接下我的镇魔印!我说了,我没有在开玩笑!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么?!”威赫说到后面,想起前几日的遭遇,不由怒从心起,恨不得将这些人一掌一个都拍死!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都知道魔族一事属实,然而没有人敢从威赫那里接镇魔印,怕他趁机报几天前将他困在大火中的仇,毕竟威赫的言行处事,和神武门慈悲为怀的宗旨大相径庭……
何必要冒这个险去接那不知真假的“镇魔印”?
人们不约而同地一哄而散,没有人再有心思去夺取长生咒,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永生不死,他们已经死了太多的人,或许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而离去的皇帝大军,随时有可能回来,他们不想再经历一轮无情的残杀。
威赫见各门派和游侠们跑了个精光,还不知道是自己吓跑了他们,立刻又吹胡子瞪眼起来,就要准备去追众人,就听玄虚说道:“威赫长老,青秋山还没走,我们把镇魔印先传给她们,再去追其他门派不迟!”
威赫觉得言之有理,就转身往青秋山众人走去。
青秋山弟子向来都是没主意的,只有玉璎认为威赫所言不假,就上前迎向神武门众人。
玉师自己话还没有说完,云河就跑了开去,而玉璎又擅作主张要和神武门人接触,她不由怒火中烧,便忍着剧痛,高声说道:“狐王,那个女人一定是勾结了魔族!她想要你的长生咒!”
云河被玉师这一喊,想起了魑魅方才与心魔有说有笑,还将冷烈放跑了,就向魑魅问道:“那个凡人说的是真的?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和魔族是什么关系?!”
“好一个意志坚定的凡人,为了萍水相逢的海王能做到这个地步……那我就与她当面对质,也好让她死了要阻拦你西去的心。”说着,魑魅带着笑往青秋山这边赶来。
云河、铁宁玉、花神等人便也聚了过来。
铁宁玉见事关云河的性命,就对威赫道:“威赫长老,青秋山掌门既然有话要说,我们不妨先听听是怎么回事。她要指证的那个人,我也觉得有些蹊跷。”
威赫知道姬云境看重铁宁玉,加上本就对魑魅存了疑惑,便不敢对铁宁玉的话掉以轻心,点头止住了脚步。
随着魑魅一步步走近,玉师仿佛看见了溟沧向自己走来,一时间泪流满面,顾不得腰椎断裂的剧痛,自言自语道:“海王,我终于找到狐妖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云河闻言,这才恍然大悟,怒道:“是你泄露了我的行踪,把那些凡人引到了流花林?!你为了帮助鲛人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不惜害死那么多人!”说着,云河往前方满地的尸体一指,那是一副令所有人都触目惊心的景象。
“是!海王想要阻止你西去,是因为他发现了那个女人的阴谋!那个女人,她竟然杀死一族之王,只为了让你去解开长生咒,你不觉得她很可疑么?!”玉师忍痛指向魑魅,咬牙切齿地说道。
“自从长生咒一事在凡间传开后,有多少人想要和我一起西去,想要永生不死,这是人之常情。她杀死海王固然可恶,这和你引来这么多人火烧流花林是半斤八两!”说着,云河看向魑魅,脸色一沉,“只是她放跑了心魔,这才是可疑的地方!”
铁宁玉站在一旁聆听着两人的对话,忽然想起自从自己离开光华门,一路上屡次遇到有人要刺杀自己,甚至还有神族现身救了云河和溟汐,令她不得不怀疑有一只强大的推手,在暗处推动云河西去,那个人莫非是想帮助沉渊或者溟汐得到长生咒?而溟汐和沉渊相继死去后,那个杀手再也没有出现,似乎印证了这个猜测是正确的。
可是没有想到,如今出现了这样一个神族女子,被人指证她在竭力促进云河西去,那么她和之前的那只“推手”到底有没有联系?
云河看见铁宁玉在出神,这才想起离开金波海前的一些困惑,便向魑魅问道:“是你派了狐族想要刺杀铁宁玉,还派他们去金波海,试图从溟湟手中抢走龙血珠?是了,你是妖后,所以你要调遣一个我不曾知道的狐族来金波海跟踪我们是易如反掌!”
“什么?铁姑娘,有人要杀你?!”花神闻言,一脸错愕地看向魑魅,同时向铁宁玉身边靠了靠。
“怪不得她杀了溟沧!原来是她抢走了龙血珠!狐王,看来她真的是为了长生咒而来!你要小心,小心他会杀死你周围更多的人!”玉师曾在溟沧死前偷听了他与部下们的谈话,所以知道龙血珠和长生咒的关系。
“我没有做过狐王说的那些事。如果真要取谁的性命,我会自己动手,何必要派别人去做,最后还让猎物逃脱了?”魑魅看向云河和铁宁玉。
两人了然地点点头,这个来自神族的女子,仿佛天生拥有一种能俘获人心的力量,让人为她去死也心甘情愿,如果当初是她亲自动手要暗杀铁宁玉,铁宁玉应当早已丧命了。
玉师却被刺到了痛处,怒道:“那么你亲手杀了海王,又是为了什么?!”
威赫站在一旁听得不耐烦,几次想要插话,但是被这两男三女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只得干瞪眼。现在玉师终于问出了关键,所有人,连威赫都按捺下了情绪,看向魑魅。
“为了什么?”魑魅淡淡笑着,将目光投向了正在降临的夜色,“为了……凡间的众生……海王死前我也是这样劝他的,可是你们都不信啊……”
玉师冷哼一声,正要追根问底,却被铁宁玉抢先了:“我不明白,云河解开长生咒,和凡间众生有什么关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
话音落下,花神看着魑魅,不禁皱眉沉思起来,然而越想眼神越迷茫,以他的心智,要猜透那个触怒了整个神族的女人的心,实在是有些困难。
“有一点我想云河和你都明白,他失去了族人,无心留恋凡界,而你,如果得到了长生咒,就能帮助凡人对抗魔族。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阻止海王的行动,帮助你们扫除西去的障碍!”
云河与铁宁玉对视一眼,魑魅说的,确实是两人心中所想,只是因为两人都以为魑魅是为了她自己,所以对她存了许多顾虑。而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她果真是为了凡间众生,那么她方才放走心魔的行为,倒是值得原谅了。
花神却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真的是为了凡界?我怎么就这么不敢相信你呢?”
“要不要我发个誓,如果我说的有半句假话,就让雷神劈死我!”魑魅带着狡黠的笑,回答道。
云河被勾起受雷刑的记忆,铁宁玉和花神则想起在流花林里总遭雷劈,三人齐声道:“不用了!”
威赫在一旁听得百无聊赖,他看见在相互处理伤口的鹿族和花族,便满心欢喜地往两族走去。
“威赫长老,不要急躁!”玄济忙将他拉住,低声劝道,“等这边事了,我们与两族的王说好了,再给他们传镇魔印,要不然将他们逼急了,他们肯定会反抗或者逃跑,会触动他们的伤,到时候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哎!哎!”威赫看着两个妖族的惨状,无奈而烦躁地叹着气。
“那么龙血珠又去了哪里?杀死海王的事,就这样算了?!”玉师见几人都被魑魅消除了疑虑,怒气更甚。
“抱歉,我从没有插手龙血珠的事。至于杀死海王……我在动手前已经把利害说得很明白了,是他要来找死……再说,你不也带人来杀伤了这么多鹿族和花族么?”魑魅将目光投向了正在安抚伤员的长生,眼神中满是怜悯,“我身为妖后,妖族被你们这样肆意杀戮,我是不是也可以找你复仇呢?!”
“那就来吧!”玉师高声答道,腰椎的剧痛险些让她昏厥过去,她却只是咬紧了牙关,死死盯着几人。
“算了……”那边长生听见了动静,从族人中站了起来,目光哀伤而坚决,“算了吧,杀死这些凡人,我父王和族人也不会起死回生了……不过如果日后再有凡人来犯,我族绝不手软!”
云河与铁宁玉都能体会长生此时的心情,都被他的宽容感动,两人却在心里暗暗对青秋山和其他门派留上了心——虽然长生原谅了他们的这番罪行,可是并不代表他们会就此打消贪念、对妖族和云河手下留情。
而所有花族,包括花神,看见那个病弱的孩子挑起了族中重担,都不由忘却仇恨,报之以同情。
“听见了么?我们妖族饶了你们的罪行,你也应该忘记海王的事。接下来,凡间会有一场大难,你们要全力以赴去应对。”魑魅说着,将目光投向了威赫和玉璎。
凡人们不由一凛。
玉璎本就不喜欢玉师掺和到妖族的纠纷中去,就对威赫点点头,示意要接受镇魔印。
“他奶奶的,终于有明白人了!”威赫大吼一声,就挥手让弟子们去传印。
玉师看着玉璎自作主张,气得脸色煞白,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