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你整天都怂恿着灵儿陪着你闯祸,然后把烂摊子都丢给我收拾,我那时候就在想,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变本加厉的欺负回去。”梨窝初绽,她笑得灿然好似还是当初不解世事的少女,消弥了那漫长时光里所有的寂寞与伤害。
“好”沈竹轻声应和道,只有你肯和我回去,我一定让你欺负回去。
“沈竹,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真的好羡慕啊。”他看见那笑容里渐渐渗入苦涩,她竟也会羡慕吗?他以为有着这样傲人的才学与背景,从来都只有别人羡慕她的份。
“你知道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还要在怕被母亲发现的恐惧中等你们回来是怎样的感觉吗?”她再懂事也不过是和灵儿一般的年纪,为什么灵儿可以肆无忌惮的在阳光下绽放,而她却只能一个人在静夜里守候,她喜欢昙花或许正是因为她们同命相连“我有时候会想,在你眼中我应该就是个累赘吧,所以你从不肯带我出去,无论我再怎么盼望也一次都不肯。”心里怎么会没有不甘呢,哪怕那个人是她的亲生妹妹。
所以…沈竹,我没办法告诉你,当张旭尧带我飞上树梢的时候,当我竟然也能那样被人宠着的时候心里是怎样的满足与快乐。我所想要的自由也许只是一瞬间就足够我花漫长的时间去怀念与守候。明明是你可以轻易给予的东西却不肯施舍我一点。
“我…”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完整的字句,累赘,是的。即使他再怎么不想承认可是在那些年少的日子里,他的确将葛云樱和这两个字画上等号。
“你送我那盏灯笼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那种不甘与苦涩在他不经意的示好里最终也变成酸酸的甜,她恨不起来,怎么都恨不起来“那些萤火虫真好看,我还从没见过你那么狼狈。”
“就为了那些小玩意,我在草丛里呆了一整晚,被蚊子叮得一身包。”沈竹开口道带着些埋怨与自嘲,他还记得彼时她靠在窗前,念了句再绮丽不过的诗“天淡银河垂地。”
“沈竹,我有时候也想过,也动过和灵儿一样的心思。”雪已在她身上积了薄薄的一层,冷得让云樱忍不住蜷起身子,说出的话都透着冰冷的寒气“如果沈家的女儿只有一个该多好,哪怕知道妒嫉会把人变得多可怕,我也曾怀着那样隐晦的心思眼神恶毒的想过,当初她要是死了…”并不意外的看见他震惊甚至微带戒备的眼神,云樱自嘲的笑了笑“你当初也没骂错什么,我的确够虚伪,我的确希望过她不要再回来,至少这样我能够守住我安稳的岁月而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夜幕黑得透不出一丝光,云樱却觉得如释重负,沈竹低着头沉默,她也不催有些事总归是要面对。
“只因为想摆脱我,所以就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堪吗?”他还是那么倔,话里浓浓的自嘲让云樱颦起了眉“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那样冷漠的口气让他想再为她找些借口都编不出来。
“你知道爱一个人爱到低伏到尘埃里的感觉吗?舍不得别人说他一点不好,也舍不得把自己的一点不好呈现在他面前。而现在的我,连装都不想再装了,太累了…沈竹,我没办法承载你们所有人的期望变成你们期望的样子,才德,气度,美貌,无争,恭顺,不妒,识大体…我做不到。”云樱再不容他有一丝逃避,正视那双看似坚定无比却已经开始动摇的眼睛“沈竹,你爱的是谁呢?是曾经那个如同被人操纵的完美的人偶,还是有着自己的意志再也不会百依百顺的葛云樱呢?你最憎恶的就是心计深沉的女人,那如今这个心计深沉的葛云樱你还敢爱吗?你又能爱多久呢?”
如果我已不再是那个完美的躯壳,你还会爱吗?哪怕习惯和依赖根深蒂固的根植在彼此的生活里,可漫长的时间终有一天会将一切抹灭。如果你连最真实的我都不敢面对,我又要怎么自欺欺人的相信你所给予的爱。而这份爱在我放弃那个完美的躯壳后又能走多久呢?
“既然是这样,两年前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我没逼你留下啊!”我没让你那样忍气吞声的付出啊,为什么在我无法放手的时候又要让我死心绝念“两年了,这两年我们怎么算。”
“两年了啊…”云樱亦是叹息,两年前的孤注一掷是她唯一的一次冲动,付出的代价已沉重的让她难以背负“沈竹,你还记得你说过的吗?像我这样对自己妹妹的人是会遭报应的,我那时就想,这报应或许会是你给的,果然…”已冻得微僵的手抚上自己的眼角,那朵樱花在这样冰冷的雪夜里也仿佛失去了色彩,格外苍白“如果两年前的弥天大谎是我犯下的错,那么这两年我所遭受的一切也算自做自受,足够补偿了吧。”
他已没什么可责备的,沈竹坐正了身子,衣上的雪花簌簌落下,声音倒也平和“那他呢,他会爱面前这个不完美的葛云樱吗?”云樱一直坚决的目光终于再一次恍惚起来,在他面前,她何曾完美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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