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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无尽岁月,一片黑暗。
    渐渐的,黑暗中晕开了一层浅浅的光圈。
    那个坐在窗户前,绣着海棠,哼唱着江南小调的女子,模样终于渐渐的、清晰可见。那是一张温婉的眉眼,对她轻轻招着手含笑道:“容儿,到娘的身边来。”
    她提着裙角,向着光圈飞奔而去,那个眉眼温婉的女子却换成了另外一张绝美却又诡谲的面容,手中拿着毒药,对她冷冷道:“谢六姑娘?”
    “安王妃?”
    ‘轰隆’一声,整个世界的光瞬间支离破碎,她拼命的奔跑着、逃脱着。却像是深陷在了沼泽之中,将她淹没。
    她终于知道了,她要遗忘的是什么。
    不是叶徽之,而是公仪熙!那个在江左,抚养了她八年的人,是公仪熙。
    庄周晓梦,那一场纯白而又温暖的记忆,是真的,还是她不过是被影响了记忆,还是只是她的摄魂术?
    此时她心中一片荒芜,唯有雪落满了雪城。
    恍惚即将崩溃之间,似乎又有谁一直在叫着她的名字。
    庄周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她看见了长玄山上杜鹃年年花开如火,却不见那个熟悉的青衣吹笛之人。
    唯有一方孤冢,朦胧之间三月春雨,杜鹃泣血;百里之外,那人孤寂的站在城楼之上,遥遥眺望远方。
    终归负了当日之诺,还是留下了他一个人吗?
    她的心中一阵酸涩,原本已经虚弱的自己,不知从何处生出了一种力量,拼命的与沼泽挣扎着。
    向着那个孤寂人影的方向……
    当眼前的黑暗渐渐的被光明取代,她吃力的睁开眼,看见不远处的书案上,靠着闭目养神的那人。
    一夕之间有些恍惚,竟是不知是否又是一场梦。
    此时已是深秋,窗外的秋海棠开的正好。
    明媚的秋阳自梅花冰纹窗照进来,照在那个人的身上,渡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泽。那游龙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却见他衣着端正肃穆,穿着的竟是帝王册封时才着的衮冕,应是十分疲倦,竟是靠在那边就睡着了。
    玄黑色云锦织成的,上面用金线绣着五爪九龙,张扬华丽,而又不失沉稳大气,越发衬托得这样一张脸,如天神般俊美。
    一时间,谢容华恍惚以为自己还是在做梦,她难道已经死了,死在了公仪熙下的毒之上?亦或者,这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黄粱一梦。
    她早死在了东宫,她成了乱葬岗的孤魂野鬼,魂魄漂浮在邺城四周。她亲眼看着姬桁率兵攻入邺城,血洗东宫,登基为帝。
    百年后,史书上记载着他的丰功伟绩,名垂青史,而她这一生只不过曾与他擦肩而过,两两相忘。
    她怔怔的看着,竟是不自觉的觉得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她只顾出神怔然的想着,猝不及防却见那人已经睁开了眼,那双凤眸深邃,凛冽如寒潭秋水的眼眸,在见她醒来的时候,瞬间化为温柔点点,道:“可算醒了。”
    所以,不是做梦?
    他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这一刻,这位数月前杀伐果断,迅速稳固邺城局势的天子。这一刻眉宇之间,竟是带着罕见的疲惫与脆弱。
    他轻轻的、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隐忍的声音暗哑,轻叹道:“你再不醒来,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哀伤与恐惧,轻轻抱住他,道:“我说过,我和孩子都会等你回来的。”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这一世,幸好没有再留他一个人!
    两个人相拥了许久,久到都不愿意放开彼此。最终倒是谢容华肚子里的小家伙不舒服了,轻轻的踢了父亲一脚,姬桁诧异,紧接有些无措的松开了她。
    一个初为人父,一个初为人母,呆呆的望着对方,还是姬桁先反应过来,让孙瑾进来为她诊脉。
    此时谢容华方才反应过来,看来她已经昏迷许久,竟是已身在大宸皇宫,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见她傻乎乎的盯着自己的衣服看,姬桁沉寂这些天的眼底总算是带上了几分笑意,道:“都睡糊涂了?这衣服的样式本是照着你画的图纸让织造局连夜赶出来的,今日宫人送来试穿,我便想着让你醒看来便就瞧见,所以才没换下来。”
    此时她的伸手,摸在那精致刺绣的龙纹上,衣服的样式纹路都是这般的熟悉,她还活着!
    “我就知道,这套冠冕是最适合你的。”
    她曾无数次的想过,有朝一日他君临天下是如何的模样。在那不详的梦境之后,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若她无法亲眼目睹他君临天下的场景,便就让这件衣服陪着他,一同走上那封禅的祭台,接受万民的朝拜。
    幸好……幸好这一关他们最终还是挺了过来,所谓天命,也不可进信。
    此时姬桁握住她的手,将她紧紧的带入了怀中。那龙袍上的绣纹膈的她的脸有些刺痛,可她并没有挣扎——因为她感受到了,他的心跳的很厉害,身子在微微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以后不要再这么傻了。”他显然是看到了她藏在图纸后的纸条,“无论如何,从始至终我要的只是你一人而已。若无你在,纵使要这江山,又有何用。”
    谢容华伸手环住他的腰,同他道:“不会了。”
    此后江山岁岁年年,她都会陪着他。
    二人说了许久的话,谢容华虽是才醒,但精神尚好,姬桁这才彻底的松了口气。
    这些时日他看似十分沉着冷静的处置一切政务,但谁都不知道他心中是何等的恐惧,他在害怕她永远醒不过来,他在害怕眼前一切都是一场梦。
    一如前世那般,命运捉弄,阴差阳错,最终他还是迟了一步!
    “他们呢?”谢容华确定了他的存在之后,理智也才堪堪回笼,连忙问起了当日九秋崖下的情况。
    她记得,记忆中最后一幕……是燕徽,燕徽替她挡住了致命的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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