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老程问他,还去不去国外了。程骁南盯着电脑里搜出来的外文报道,咬牙说,不去了。
他常能看到外媒关于虞浅的那些八卦报道,好像他喜欢的人总是流言缠身,而他能力不足,因此束手无策。
当天下午,程骁南去了老程的一个朋友家,在高考结束的暑假里,开始着手学习公司运营方面的知识。
像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高考备战期,每天天未亮就起床,熬到夜里,有时困得睡在书桌上。
隔天腰酸背痛地醒来,想起虞浅出国前决绝的那通电话,低头骂一句,妈的德国斯坦福,然后继续努力。
他终于建立了“eleven”。
他想为他的玫瑰搭建一点“温室”,哪怕她已经坚强到可以独自面对风雨,肆意生长。
起码他能在虞浅拍摄后,叫住正准备给在低温摄影棚里的虞浅送雪顶咖啡的助理:“我定了热咖啡,去拿。”
“雪顶咖啡不行吗?浅不爱喝雪顶?”孙月问。
程骁南“啧”了一声:“这屋不到10度,喝雪顶,你想冻死她?”
“啊!对不起!我这就去拿热咖啡!!!对不起程总!”
虞浅坐在休息椅子上,膝盖从裙摆处露出来。
孙月看了眼虞浅的膝盖,十分忧心,她一边递出热咖啡一边问虞浅,为什么不用人工皮护膝:“那个看上去挺隐形的,拍摄时注意角度,应该不会露出破绽吧?”
虞浅摇头,接过咖啡抿了一口,驱散寒意:“护膝仿肤色倒是逼真,但不会有正常皮肤的反应。”
她跪上去,皮肤会呈现出正常的颜色变化——
用力的地方泛白,被低温刺激的地方泛红。
这种肤色上的变化会让拍摄出来的场景更逼真更唯美。
而人工皮不会,那种不自然的人工皮肤褶皱,甚至需要靠后期电脑修图才能呈现出效果。
这是从电脑修图技术尚且不完善时就开始做童模的虞浅,对她这个职业的尊重。
不远处,同虞浅合作的男模已经开始准备拍摄。
70多岁了,这位年迈的模特老师依然身形优越,气质也有种岁月打磨过优雅,只不过身体原因,唇色泛白。
“您身体可以吗?要不要延迟一下,等明天再拍摄?”
那位老师摆摆手,说不用,反而主动要求摄影师,帮他补一下唇色,然后开始。
同样敬业的人合作起来,是很愉快的事情。
拍摄场地没几把椅子,程骁南靠在一截道具桌上,看着虞浅同合作的老前辈握手,然后在摄影师的引导下摆做出刚才的姿势。
可能是因为之前同程骁南“同流合污”地骗过一次虞浅,孙月总觉得他们程总很有醋坛子的潜质。
暗自揣测,程总绝对会因为虞浅和异性接触而吃醋。
所以端了咖啡过去时,孙月有些小心翼翼:“程总,您不会是吃醋了吧?”
这时同虞浅合作的男模已经把苍老的手搭在虞浅腰际,两人深情对视着。
程骁南目视他们,接过咖啡,拿掉盖子喝了两口,才忽然说:“她是虞浅。”
“什么?”
“我说,她是虞浅,是值得尊重的、敬业的女模特。”
程骁南端着咖啡纸杯的手往虞浅他们的方向虚抬一瞬,唇角挂了些笃定的笑,“她工作上的事,我没立场吃醋。”
孙月没听懂,还以为程骁南是说自己现在的身份没立场,下意识追问:“那要是你们在一起了呢,成为了虞浅的男朋友,你会限制她么?比如不让她和男性模特合作什么的?”
肯定会的吧,孙月想。
“天王老子也没资格和立场干涉她,她该是自由的。”
程骁南放下咖啡杯,看样子准备出去了,他走了几步,想起虞浅约他今晚去她房间里共进晚餐的事情,又笑着回眸,“不过有一点。”
孙月还懵着:“啊?”
“成为虞浅男朋友这句,还要借你吉言。”
室内的小型造雪机声音稍微有些吵,人造雪花带着冰感落在虞浅眼睫处。
她眨动睫毛,无意间看见不远处的程骁南,他放下咖啡,不知道在同补光灯遮挡住的谁在说什么。
他眉眼间满是笑意,意气风发。
结束拍摄,虞浅同合作的同事们告别,孙月和程骁南都等在外面。
孙月到底是活泼的小姑娘,看见虞浅出来,屁颠屁颠跑过去,跟虞浅说:“辛苦啦,浅,膝盖还好吗?要不要买一点舒缓药膏?”
“不用。”
“那好吧,对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用带么?要不要去买一套新的洗漱用品?”
“酒店有提供的一次性洗漱用品,能用习惯么?”
“能的能的,谢谢!”
孙月雀跃地蹦了一步,“大学时我室友她们定了像你住的那间一样的落地窗酒店,就为了看初雪,我也想去来着,不过没人邀请我......谢谢浅浅收留我,嘿嘿......爱你!”
两个姑娘聊着天,往前走着。
程骁南跟在后面眯着眼睛听了一会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
被邀请去虞浅房间吃饭的不是他么?
怎么好像孙月都不是吃饭了,是要住进去?
到电梯间时,他按下电梯,适时插了一句:“两位女士,方不方便告知一下,今天晚上什么安排?”
“我说想在虞浅的房间看一会儿初雪,但浅说我可以留下来睡一晚,反正酒店可以加床。”
孙月很快乐地显摆着,“浅的房间是整栋酒店里,看雪景视野最好的一间了!我也太幸福了叭!”
程骁南听完,盯着虞浅,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虞浅没什么回应,高冷地迈进电梯。
直到坐进车里,孙月才后知后觉,问:“程总,晚上你也一起看雪景吗?”
开着车子的程骁南没回头,只说:“虞浅约我在她房间吃饭,那应该是一起吧。”
这话说得,总觉得能咂摸出一点憋屈巴巴的味道。
虞浅坐在后排,无声笑了笑。
帝都市的雪没有东北的雪美,落地就会化掉,尤其市区内,很少遇见能停留在街道上或者屋顶的积雪,因为这从下午持续到晚上的雪意,空气里泛起一些清新的潮湿。
晚饭叫了客房服务,热腾腾的餐食摆放在桌上,程骁南叫了一瓶红酒,把这顿饭钱记在了他的账单上。
这场初雪下得缠缠绵绵,一直未停,也算了了大家对它的期望。
从虞浅这间屋子的落地窗看出去,能看见“梧桐里”的整条街道,灯光下雪花纷纷,落地时无声融化。
孙月把鼻子贴在玻璃上,美滋滋地感叹:“像那种晃一晃就会下雪的水晶球一样,好美啊。”
程骁南帮虞浅斟了一些红酒,把高脚杯递过去时,忍不住叫她:“虞浅?”
虞浅回眸:“嗯?”
屋里开了地暖,热烘烘。
这么近距离对视,让程骁南想起下午在摄影棚里的靠近——
那种拍摄用的衣服不讲究品质,只注重拍摄时的美感效果。
虞浅跨在他身上时,几乎每一次动作,那种布料摩挲的声音都像是有一根羽毛,剐蹭着他的耳朵。
程骁南偏头清了清嗓子:“我怎么觉得,在摄影棚时你说的那句话,是故意的。”
“哪句?”
程骁南盯着她看了半晌,看她淡定地把红酒抿入口中,然后咽下。
真服了,他现在看她做什么都觉得勾人。
想拥她入怀。
想同她接吻。
程骁南,你要不要脸了?
他在心里唾弃完自己,也喝了一口红酒,沉闷地说:“算了。”
这顿晚饭气氛不错,但很快有服务生敲门,说是有放在酒店前台的东西,是虞浅的。
虞浅说,韩初先生没来拿?
服务生很客气,但也有些为难:“我们按照您给的电话联系过,韩先生说是您的东西,让我们给您送来......”
虞浅无意为难工作人员,接了纸袋,说自己联系就好。
然后拿了手机,独自到房间另一端的小阳台,关了阳台门,给韩初拨了电话。
阳台门算是隔音,虞浅站在外面说了什么程骁南完全听不到,只觉得她那个邻居家的哥哥阴魂不散,时不时就要冒出来给他添堵。
毕竟是虞浅的卧室,饭后程骁南没多停留,等服务生收走餐具,程骁南也跟着起身告别。
回房后他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雪,想起多年前的寒假。
那天,他在大年夜里给虞浅打电话,想祝她新年快乐。
但虞浅那边安静得,像上自习时的教室。
还是有老师看着的那种。
他开玩笑问她,大过年的,不会是在家学习呢吧?
虞浅声音里又浓重的睡意,像在补眠:“睡觉,干什么?”
程骁南也是那天,心血来潮,端走了家里阿姨给包好的饺子,还特地问了阿姨,哪一份是放了海参的。
他那时候驾照刚考完,开车开得不怎么熟练,磕磕绊绊开到虞浅家,举着冻着的饺子说要给她煮年夜饭。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年,他哪会煮饺子,第一个步骤就出错了,锅没拿住,水洒一身。
锅和勺子叮当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