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吃啊,何况这季节有麻小吗?指不定又打算怎么算计她,没破口大骂纯粹是因为吃了感冒药有气无力:我没钱。
他答的倒慡快:那我请你好了。
她有气无力:我没功夫。
他气得啪一声将电话就挂了,一定难得这样碰钉子,或许从今后再不来烦她了。她头痛鼻塞浑身乏力,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只想回家去倒头大睡。好容易熬到手头的事qíng做完,早就过了下班时间,正是整个城市的jiāo通高峰,huáng昏时分车流滚滚,却永远拦不到一部出租车,而她则实在没力气去挤这个时段的地铁,只好一步捱一步的往前走。
身后有人按喇叭,她回头一看,竟然是阮正东那部迈巴赫,这车太招眼了,想不认得都难。
上车之后阮正东只顾往自己脸上贴金:看看,我从不跟女人计较。
她唔唔点头,既然有免费车可以搭,那么就算让他白话两句,也是应该的,何况她也实在没力气跟他斗嘴了。等红灯的时候她一反常态的沉默终于让他起了疑心:你今天怎么这么蔫?忽然就伸出手来,她吃了药有点迷糊,一时就让他占了这点便宜。他的手指有些凉,按在额头上很舒服,但他竟然就那样久久停顿,像是一下子出了神,不知在想什么。她终究忍不住:喂,绿灯了。
他啊了一声,后头的车子已经在不耐的按喇叭,他在街口却向左转:上医院去吧。
我回家吃点药就成。
他坚持:上医院。
争不过,谁叫方向盘捏人家手里。结果被他拖到医院去打点滴,她平生最怕打针,看到护士拿镊子夹着针头,就双膝发软,恨不得掉头逃掉。阮正东还在一旁笑: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天渐渐黑下来,输液室里的人渐渐少了,空dàngdàng的空间里只听见电视机的声音,在播新闻联播了,点滴管里的药水却像永远滴不完似的。她本来就睡眠不足,整天熬下来实在是累了,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有人碰她的手,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小护士正替她拨针,阮正东说:你真是随便什么地方都能睡着。
她揉眼睛:几点了?
快九点了。
他按得她很痛,她把手抽回来,自己按着那小小的棉球。饿,饿得肚子咕咕叫,结果他和她一样:吃饭去吧。
他们在一起,好像永远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不斗嘴。
第6章
后来佳期才觉得自己想错了,因为她和阮正东即使在吃饭的时候,也还会斗嘴。
就为吃什么,两个人就争了一路。她想吃涮锅,阮正东坚持要去吃粥:病人就应该吃点清淡的。佳期原以为又是贵得要死的地方,谁知他开着车七拐八弯,在无数越走越窄的斜街之间兜来转去,直转得她七荤八素,连东南西北都认不出来了。才在一条胡同口停了车,对她说:走进去吧,车开不进去。自己先下了车,她狐疑的张望,虽然有路灯,但看着狭窄曲折,就像最寻常的一条胡同,怎么也不像曲径通幽。他却催她:快走,晚了人家就关门了。
对病人还这样不温柔,佳期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一直拐进了一座四合院,才看到小小的一个灯箱招牌,上头只写了三个字:广东粥。
皮蛋鱼片粥生鲜滚烫,米粒早就熬至化境,入口即无,甘香无比。佳期喝着粥,背心出了一层细汗,连鼻子都通了气,整个人都顿时豁然开朗。阮正东吃一碗白粥,灯光下只见温糯香甜。屋子里完全是住家风范,里外一共才三张桌子,却坐满了十来位吃粥的人,人人端着碗吃得满头大汗。她不由感慨:连这种地方你都能找到,你真不是一般的好吃。
阮正东似是懒得说话,终究只是吃自己的白粥。就在这时老板进来了,食客似都十分熟稔,纷纷与他打招呼,称呼他为老麦,老麦大约二十八九岁,不知为何却被称为老麦。他剪着板寸,样貌清俊,左眉梢有一道疤痕,却并不触目,穿剪裁极佳的黑色中式上衣,平添了几分儒雅,因为年轻,倒似是画家或是文艺圈的人。可是举止之间,又隐隐透出一种卓然,负手含笑跟阮正东说话:哟,这可是头回瞧见你不是一个人来。
阮正东笑:又不是不给你钱,罗嗦什么?
佳期胃口大开,又吃了一碗jī丝粥,jī丝已经熬化不见,只是齿颊留香。她本来略有些病容清减,但明眸皓齿,一笑露出小虎牙,像小孩子一样,只是连赞好吃。老麦眉开眼笑,连那疤痕都淡似笑纹:我最爱听人家夸我这粥好,这妹妹,人好,心也好。
阮正东说:夸你两句粥好,你就说人家心好。虚荣!
老麦倒是一脸正色:我老麦看人从来没有走眼过,这妹妹心眼好,你别欺负人家。
佳期莞尔,阮正东将手里的勺子一撂:哎哎,什么哥哥妹妹的,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就想着当人哥哥。
老麦嗤笑: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什么时候随便认过妹妹,你这几年品味越来越差,好歹挑女人的眼光总算长进了些,难得这妹妹投我的眼缘。对佳期说:我叫麦定洛,叫我老麦就行了。你要真愿意,就叫我一声哥,保证你吃亏不了。
佳期也觉得此人颇有意味,于是慡快的答:大哥,我叫尤佳期。
老麦答应了一声,十分高兴,就告诉佳期:他要真敢欺负你,佳期你来告诉我,哥哥我替你出气。
阮正东笑道:怎么说得我和恶人似的。老麦拍着他的肩,说:今天便宜你了,看在我这妹妹的份上,这粥我请了。
小气,阮正东似笑非笑:人家可是实实在在叫了你一声大哥,你几碗粥就将我们打发了?
老麦笑道:敲我竹扛呢?我偏不上你的当。虽然这样说,却将自己左手手腕上笼的那串菩提子佛珠退下来,说:这还是几年前从五台山请的。不由分说就替她笼上,佳期不肯要,阮正东笑道:给你你就拿着,别不懂事。
俨然又是教训小孩子的口气,她狠狠瞪他,他只当没看见。老麦也叫她拿着,她觉得盛qíng难却,而且这种菩提子佛珠为最寻常的法器,论材质倒不算什么贵重珍饰,于是只得道谢收下来。她笼着稍稍嫌大,阮正东说:我替你收一收。他伸出手来,替她将串系佛珠的丝绳重新收过,他的手指纤长,指尖微凉,因为丝绳很细,所以他俯身过来,离她极近。
他身上有清凉的薄荷香气,还有粥米甜美的气息。而呼吸轻暖,喷在她下巴上痒痒的,她不知为何就红了脸:我自己系吧。
阮正东说:已经好了。难得看到男子会打那样细致的绳结,她只觉得好看。
其实阮正东的朋友都十分出色,谈吐风趣,从容不凡。她虽不知老麦的身份,但总觉得此人颇为豁达慡快,有旧时侠风。出来在车上她忍不住这样一赞,阮正东咦了一声,说:你眼光倒不错。
也不知是夸她呢还是讽刺她。
他送她到公寓楼下,她独自搭电梯上去,人只觉得困乏得要命,只想快快到家洗澡睡觉,可是站在家门前翻遍手袋,却怎么也找不到钥匙了。
她哭笑不得,怎么又出这样的乌龙。站在那里绞尽脑汁,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忘在公司了,还是在医院翻手袋拿东西的时候掉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门是进不去了。
她在门前发了半晌的愣,十二万分的沮丧,本来晚饭吃得香甜,人jīng神都好许多,偏偏老天又来这么一着都快半夜了,叫她怎么办?
想来想去,只得给阮正东打了一个电话,请他帮忙找找看,钥匙是不是掉在车上了。
结果车上当然没有,阮正东在电话里说:你怎么连钥匙都弄丢?
她又不是故意。
在门口又发了半晌的愣,终于决定还是下楼去,去周静安家里住一宿吧,可是都这么晚了,再打的横穿半个市区?倒不如随便在附近找间酒店。就这样想着,走下台阶,远远看到夜色中汽车的灯柱一转,正是阮正东的车驶了回来。
她十分感激,上车就说:随便找间酒店把我撂下就行了。
叫人想不到的是,附近大小酒店几乎全部爆满。总台小姐都是一脸歉意:真不好意思,我们没有房间了。
佳期气馁。
阮正东说:正开会呢,酒店当然全是满的。
看来只得去周静安那里了,但打她的手机不在服务区,而她家中座机又久久没有人接听。佳期急得要命,这周静安,关键时刻怎么能突然失踪?她一遍一遍的拨号,只是心急如焚。
阮正东突然说:实在不行,到我那里将就一下。
她迟疑了一下,那怎么可以?
他似笑非笑:怕我吃了你啊?
去就去,难不成还真的能吃了她?
他带她到城西的一套公寓,地段很好,典型的闹中取静。小区入口并不甚起眼,但保安严格。车子驶进很远才看到公寓,疏疏的公寓楼之间隔着大片大片的糙坪与绿树,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段,忽然见到这样开阔的绿地简直令人觉得穷奢极yù。他住六楼,亦是公寓的顶层了,房子并不甚大,大约不到百个平方,收拾得十分整洁,可以看出典型的单身男人住家气息,玄关处连拖鞋都没有多余的一双。好在地上全是木地板,又是地暖,佳期赤着脚走进去,装出一脸失望:我还想看看豪宅是什么样子呢。
阮正东倒笑了:行啊,几时我带你去参观有钱人的别墅,爱看什么样的豪宅全能让你看见。
没想到他会住这样的公寓,但是一个人,总会想要这样一个地方吧。不大,装潢亦简洁,墙面上连字画都没有一幅。沙发黑色绒面发着幽蓝的光泽,十分舒适,人一陷进去就像没了骨头。她窝在里面不想动弹,盘膝而坐,舒服得眯起眼睛:我就睡这里好不好?
他点头:你当然就睡这,你以为我还有chuáng给你睡啊?
佳期哭笑不得,阮正东去找了新的毛巾牙刷给她用,将浴室与洗手间指给她。唯一的浴室附设在主卧深处,于是她有幸在他的带领下参观了他的卧室。虽然这事听起来仿佛很暧昧,而实质上也就是纯粹的路过。但佳期还是觉得有些窘,所以有意的讲笑话:有没有什么蕾丝之类的香艳遗迹,你赶紧先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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