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乙说着,就脸上露出气愤之色,“他那官位,就是瞒着爹花银子买来的,爹不清楚,以为是嫂子重病,我可都知道那只是他用来骗爹拿钱的借口!”
卓景宁没想到这两兄弟关系如此,但这话就让他更没法接了。
白乙似乎这些事情在心里窝火很久了,这会儿有了卓景宁这个听众,就竹筒倒豆子般全给他说了。
卓景宁也是因此才知道白翁为什么会有念头,收他为义子。那位丁先生的话,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的原因,是白翁前一阵子的一个梦,在梦中,白翁梦见丁先生来拜访他,然后领着他去见了他在当官的儿子白甲。
结果上到衙门,下至差吏,无不是狼头人身的可怕怪物。
有平民百姓一旦被抓进衙门,立马就是被群狼分食的下场,吓得白翁惊恐万分,差点昏死过去。
不过那时候,他儿子白甲出现了。
结果,白甲虽然是人头人身,但却有一条很大的狼尾巴。白甲说白翁眼花了,哪有什么狼,要请他吃饭,然而那些差吏端上来的酒是人血酿造,菜是泡椒人手、清炒人心、炭烤人头、清炖人脑!
白翁被吓得亡魂大冒之时,天降神兵,敲掉了他儿子白甲的狼牙,说来日再取这恶狼性命。
到了这时,白翁就醒了。
也是因此,白翁这才特意去客源山找他的远房表弟丁先生问他这个梦是怎么回事,不过丁先生并不言明,只是一路结伴同行和安抚白翁。
路过卓家庄,心烦意乱的白翁便想来见见卓志平,就当当散散心,结果听说了卓志平去世的事情,只好上一炷香然后再走。
寻思着,卓景宁便问道:“乙弟,这位丁先生是何人?莫不是修行高人?连义父做梦都梦到了他。”
“丁叔也是个秀才,不过后来弃笔修道,据说是地府阴差,传的神神道道,但……子不语怪力乱神。”白乙虽然没说清楚,但他那一脸嗤笑的神情,却说明了一切。
白乙不相信丁先生是地府阴差这种事情。
卓景宁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
不过,他可以肯定,这位丁先生,应该是聊斋世界内的高人之一。在心境修行上,应该是年轮心境!
当即,他心中就有了一个念头:去客源山,拜访这位丁先生!
这么想的,卓景宁也是这么做的。凭着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耐,卓景宁不到半日,就和白乙混熟了,并且让这小子心甘情愿的喊他二哥。白翁见到此情此景,也是欣喜不已,认为自己没看错人。
卓景宁这个身份之前所作所为,的确是不堪入目。但在白翁看来,卓景宁能在失火后,厚葬死者、补偿生者,便是浪子回头之举!
是个不会忘恩负义的可造之材!
这有点匪夷所思,但这像是一个好人,一直做好事,但哪天做了坏事,旁人就会说,你看,这个人一直都是装的。然而当一个恶人偶然做了一件好事,旁人就会觉得,这个人其实心眼也不坏,是个好人!
卓景宁此时,就像是这个例子中的“偶然做了一件好事的恶人”。
在第三天,白翁特意为卓景宁举办了一场酒席,宴请了宾客好友,算是将他收卓景宁为义子这件事广而告之。
然后,等这事一了,翌日卓景宁便和白乙结伴去往客源山。
这去往客源山,会路过卓家庄的故地,此时远远望过去,就可以看到一片焦黑的残垣断壁。
“二哥,我去见见巧巧,你看……”
“你自去便是,放心,我不会和义父说的。等我考中举人,丁当为你说媒,让义父同意你娶巧巧。”卓景宁立马说道。
这巧巧,是一名俏寡妇。这白乙是个痴情种子,和那闺名唤作巧巧的寡妇,是一见钟情。不过这白家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寡妇为妻?哪怕是妾也不行!
就这么,白乙只能偷偷出来,才能和巧巧私会,以解相思之苦。
卓景宁和白乙混熟了,因为卓景宁会说话,让白乙误以为知己,所以白乙便什么话都和他说了。
在白乙离去后,卓景宁让白家的家丁跟着他,只有知情的白乙书童,随白乙一块儿去。
卓景宁带着四名家丁去扫墓。
那本是一块荒地,种什么死什么,最终无人耕种,荒废掉了。卓家庄死的人太多,一时间找不到那么多合适的坟地,便葬在这儿。按照一位风水先生说的,这块地也是一块不错的地,满口专业术语,忽悠的附近乡民只顾着点头,半个不字也不说。
因为是荒地,所以此地无比冷清。
加上附近稀疏的枯死树木,和一些怪石嶙峋,还有那么一点渗人的感觉。
一一祭拜过其他人后,卓景宁站在了芸娘的坟墓前,久久不语。
在县里头,他去白家前,曾去安抚过他的岳父武大郎,两个大老爷们闭口不言的猛喝一通,最终都酩酊大醉。
聊在世界的酒并不醉人,酒精度很低,想醉的只是那颗心而已。
“走好。”
最终,卓景宁只能说出这样两个字,然后给芸娘上香。
无论如何,他都算是杀死了芸娘的凶手。
“二公子,该上路了。”有家丁说道。
“嗯,走吧。”
见着天色快黑了,他便继续赶路,要在县城的城门关闭前入城。至于白乙,已经约好了明儿在城里的客栈见面。
卓景宁一行人逐渐远去,一时间这儿坟墓扎堆的地方,又恢复了冷清。昏昏沉沉的天色,余辉下,坟墓前那一株株还未熄灭的香,格外醒目。
弯弯扭扭的烟迹,在墓碑前缓缓散开。
突然,芸娘墓碑前,插着的五炷香,无端折断,变成了三长两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