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礼房门外, 一边站着一排冷脸衙役, 门口放着张桌子, 桌子上堆着一叠厚厚的纸, 四名文房书吏看一眼考生的文籍, 询问几句便在一堆纸中找出相对应考生的拓板文籍。
一应信息对的上, 人也没错,还要检查衣服和考篮是否有夹带,完了才会放人进去。
进去后还要等待, 五名一起作保的考生分一小队,由做保禀生带领着前去衙门提前准备好的圣人牌坊处叩拜,之后由文房的主事唱座位分布名单。
谢行俭发现, 只要是同一个禀生作保的, 座位都不会排在一起。
像他和林邵白几个,他在北面一街号房32号, 林邵白在78号, 而赵广慎直接被排到东三条街。
号房设在礼房的永巷街里, 长长的巷街一眼望不到头, 左右两边立着一间间小屋。
谢行俭寻着数字找到自己的位置, 号房没有门, 直接敞开的着,地面上湿漉漉的,有些拐角还布满斑斑青苔。
里面立着一张桌子, 一个背靠椅, 旁边放着一块黑不溜秋的布。
布捏起来感觉皱巴巴的,想必是用了很多次都没洗过,谢行俭也没嫌弃,拿起布认认真真的擦拭桌椅。
擦拭干净后,他取出考篮里的一应笔墨用品,就着号房里提前准备的清水开始研墨。
不一会儿,学官大喝一声,“乙亥年二月县试第一场,开考——”
伴随着锣鼓声,站在门外的县令上前撕掉蜡封的信条,取出考卷,吩咐书吏一一发给考生。
考卷发到手后不能立马写字,得需要等考场考生都拿到了考卷才可以下笔。
这和上辈子考试差不多嘛,谢行俭暗想,他的位置靠前,要等全部发完得要等上一小会儿。
他对面坐着一位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拿到试卷后就手撑着脸颊望着天空发呆,谢行俭扫了一眼便收回眼线。
转头一边接着研墨,一边眼睛盯着桌面的考题认真思索起来。
在他眼里,考场时间宝贵的如同金子,他可不想浪费一分一毫,既然不准下笔,那他就用眼睛看。
又一声锣鼓叮咚,考生们纷纷开始研墨的研墨,翻卷的翻卷,一时间考场内只听的哗啦啦直响。
谢行俭翻开剩下的考卷,他不着急动笔,仔仔细细的阅读一遍考题后,见考卷上没有出现漏印错印的,这才在考卷抬头填上自己的姓名,三代户籍信息等。
县试第一场题目不难,考卷分四份,墨义、帖经、经义各占一份,剩下一份是草稿纸。
草稿纸上也要誊写考生信息,主要目的是为了方便后期学官检查是否作弊或者补录生员用的。
一般考生都会先在草稿纸上书写一遍,捋顺文章的思路后再仔细的誊写到考卷上。
因此很多学官都会查看考生的草稿纸,一旦和考卷上内容分歧过大,就会被贴上疑似作弊的标签。
当然,如果你的草稿纸上字迹端正,内容一般般,恰逢有上榜的考生被举报作弊,那你就幸运了,就会遇上补录翻盘逆袭的可能。
谢行俭首先做的是帖经,第一场的帖经选的都是一些小儿科,比如:
____五典,五典____。____百揆,百揆____。宾于四门,四门____。
式微式微,______?微君之躬,__________?
这样的填空题有四十道左右,除了填空题,出题的考官还会从经书中挑取一段文字的开头印在考卷上,考生依据这一段文字,默写出后面的内容。
谢行俭读了六七年的四书五经,早已把这些书背的很熟悉。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贸然在考卷上直接誊写,为了防止写错字,他先在草稿纸上写上一遍,认真检阅无误后方抄到考卷上。
谢行俭写的是一手楷书,字体形体方正,笔画平直,落在洁白的纸张上格外的令人赏心悦目。
也许是胸有成竹的缘故,帖经的部分完成的相当快,他朝着中央的香炉望去,书吏才换上第三根香。
也就是说,帖经这部分,他只用了两炷香的功夫,大约半个小时。
谢行俭不免眉飞色舞,洋洋得意。
他按耐不住的扬起嘴角,伸手摸了摸胸口跳跃急速的心脏,刚好触到胸前凸出的小球,谢行俭下意识的低头一看,是他爹和大哥为他求的佛珠。
刚进来官衙检查时,许是知道这是庙里祈祷好运的佛珠,因此衙役并没有缴走。
此时佛珠静静的躺在他的胸口,佛珠呈暗黄色,珠心浑浊一片,谢行俭握了握便放开了,再执笔时,他莫名感觉躁动的心一下平静了下来。
谢行俭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因为接下来的墨义和经义是考卷的重点,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墨义相当如上辈子试卷中的简答题,出题的考官会在四书五经中截出一小段话,考生要根据这一小段话写出自己的见解和感悟。
这类的题目也有四十多道,因题量太大,分值高,他做起来尤为仔细。
做到一大半的时候,就听到一声锣鼓的声音。
吃中饭的时间到了。
为了预防考场巡考人员夹带答案试图通过饭菜送到考生手中,一般考试是不允许考场中途发放食物的。
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的敲锣,主要是起提醒大家吃饭的作用,不然怎会有‘废寝忘食’一说。
听到响声,沉迷试题的考生纷纷歇笔开始吃带来的中饭。
谢行俭从考篮里拿出他爹给他买的玉米饼子,饼子早在检查的时候被人掰成两半。
谢行俭拿起一块丢进嘴里细细嚼咽,玉米饼子不大,咬上一口便能尝到里面裹着的馅料,馅料用的是腌制的小萝卜叶,甜咸交汇,甚为美味。
唯一不好的是,面饼冷冰冰的,没有热乎的吃起来香。
喝了几口带来的清水后,他便接着答题。
三份考卷写完后,他伸了伸懒腰,眼睛无意间瞟到对面,意外的是那哥们竟然也写完了,谢行俭不禁目瞪口呆起来。
对面的少年注意到谢行俭探究的目光,龇着大白牙朝着他嘿嘿一笑。
谢行俭顿了顿,掀唇回之一笑。
诶,本来以为人家是个青铜,没承想是一个王者。
晾干试卷后,他便开始收拾桌面的笔墨,过了两炷香后,敲锣声响起后,便有人开始收考卷。
收完所有考生的考卷后,礼房的大门方打开,一开门,考生蜂拥而出,外面等人的亲戚家人也跟着涌过来。
谢行俭出了考场后,便挤在人海中踮着脚寻他爹,他坚信他爹来了。
果不其然,他爹站在一百米远的石墩旁也在找他呢,赵叔也在。
“爹,这里。”他高喊一声,使劲的挥手,他爹听到声音,艰难的挤过人潮将他拎了出来。
到了空旷的街上,谢长义放开胳肢窝下夹着的小儿子。
谢行俭整了整衣裳,夸赞道,“爹,你力气还和以前一样大,嘿嘿。”
“那肯定哒。”谢长义自豪的拍了拍胸脯。
在等赵广慎的间隙,谢行俭和他爹谈起考场的事。
谢长义听小儿子说考的还不赖,一时笑的嘴巴差点咧到耳朵根,又不敢笑的太大声招人误会,便捂着嘴偷乐,又叮嘱儿子回去好好休息,争取后面几场再接再厉。
不一会,赵高头将赵广慎接了出来,父子俩皆面带笑容,谢行俭暗忖,这第一场赵广慎应该考的还不错。
果然,赵广慎尤为兴奋的跑过来揽着他肩膀,激动的道,“俭哥儿,我竟然把考卷全做完了!”
谢行俭噗嗤一笑,“这第一场简单的很,你能写完有什么好稀奇的。”
赵广慎毫不介意别人的打击,优哉悠哉的背着走走在大街上,似是想起什么,赵广慎突然回头凑近谢行俭的耳朵,压低声音问,“俭哥儿,你说我会不会中?”
谢行俭正听他爹和赵高头谈做生意的事,乍然觑见赵广慎放大的面庞有些懵圈。
“什么中?”谢行俭一脸疑惑。
“中童生啊!”赵广慎急的拍大腿,周围的路人被赵广慎的吼声吸引过来,赵广慎急忙拉着谢行俭钻进客栈。
上了楼,赵广慎小心翼翼的关好门窗,一旁的谢行俭被他搞得一头雾水。
“昨儿我和我爹去庙会的崇明寺,特意求了这个佛珠。”说着,赵广慎取下脖子上的挂坠。“你看。”
谢行俭好奇的接过来,只见长长的红绳下系着一颗淡黄色的小玉珠,颜色很浅,有点像乳黄色,珠心通透,和他所戴的那颗浑浊玉珠相比,差异非常大,不过摸上去倒和他那颗像是同一个人做的。
“我也有。”他取下脖子挂着的,“我爹和大哥也是去寺里求来的,你看看是不是一样?”
“是的!是的!”赵广慎脑壳直点,举着两颗珠子手舞足滔的道,“你是不知道这珠子是有多难求,我和我爹足足磕了三十个响头还不够,还要大师看眼缘,看的顺眼的才给上一颗,看不上的,你就是磕五十个响头都于事无补。”
谢行俭一愣,怪不得他爹回来头发都散了,是为了遮掩头上的磕痕么,他的珠子是他爹和大哥磕了三十个响头才求来的?
谢行俭垂着眸,神情恍惚,手指心不在焉的在佛珠上来回摩擦,耳畔间回荡着刚才赵广慎对他说的一番话。
“我考试的突然想解手,你是知道的,一旦去茅厕,我的考卷定会被盖上屎戳子。你猜怎么着,过了一会,我肚子竟然好了,嘿,你说奇怪不?我猜肯定是这佛珠在保佑着我。”
“什么?你说是巧合?那好,就算这是巧合,我,我再和你说一件事,就今天考卷内容这事,我一翻开可把我吓一跳,考官出的题刚好是我昨晚温过的内容,好多题出的还是我平日最熟悉的那部分。俭哥儿,你说这怎么解释,难不成考官还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
解释?
他解释不来,这种超出科学外的问题让他自诩无神论者的人怎么答?
可一想到他能胎穿到古代,那是不是意味的在科学之外存在着某种未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