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礼房左廊石碑贴着的名字从右向左依次排开, 谢行俭猫着腰使劲的挤进去, 后面不知道是谁推搡他后背, 他脚步猛地前倾, 一个趔趄竟然把他拐进最里面。
    一抬头, 看到的是赵广慎的名字, 第四十名。
    雁平县今年县试通过的只五十人, 赵广慎考到第四十名可谓是相当不错。
    他顾不上将喜讯告知还没挤进来的赵广慎,继续闷头挨着空隙找自己的名字。
    周围有落榜的考生捶胸顿足的抱怨,也有上榜的男儿哭的热泪满眶。
    谢行俭一个一个的看, 第五十名,第三十五名,第二十一名, 第十五名, 第九名...第八名....
    越往前看,谢行俭紧握的手忍不住颤颤发抖!
    眼下看来, 他不是一甲便是落榜, 二选一。
    突然, 他的后颈脖衣料被人一拎, 紧接着双脚猛地腾空, 他还没反应过来, 惊呼声都还噎在喉咙里,下一瞬就被人拉到前头。
    他大哥激动的紧紧抓着他的手,大喊, “小宝, 你看你看,你是第二名!”
    谢行俭抬头望着锦绢纸上明晃晃的‘谢行俭’三个字,他顿时想跪下放声大哭。
    他无愧爹娘兄长的期待,无愧夫子同窗的关怀,六七年的苦读生涯,终于让他尝到了甜头,他县试中了!
    周围的榜生见谢行俭便是榜上的一甲第二名,纷纷上前寒暄道喜。
    谢行俭快速的收拾好情绪,笑盈盈的回礼、道贺。
    知晓自己排第二,他心里虽然很开心,但仍有些不知足。
    这次的考卷他自认为答的相当不错,怎么就没拿到案首?
    他特意看了案首的名字,泸镇人氏罗郁卓。
    现场转了几圈,他愣是没找到这个叫罗郁卓的人,当然也就没法一睹其风采。
    只隐隐听旁边的人议论,说案首罗郁卓的家人是在京城做官,罗郁卓作为罗家子孙这次为了童生试特意从京城回到泸镇。
    只不过从放榜到现在,罗郁卓本人都没有出面。
    出了礼房左廊,赵广慎高兴的是又蹦又跳,“我县试竟然中了,我中了!俭哥儿,我太开心了,我本以为我这辈子就止步在此,没承想竟让我中!”
    谢行俭笑的颌首,“你小子运气一贯好。”
    顿了顿,他试探的问道,“你这回拿了第四十名,童生的名头搏一搏,应该问题不大,倘若中了童生,那院试你可还下场?”
    赵广慎笑容一敛,复而扬起,摆摆手叹道,“不考了,接下来考完府试就不再往下考了,我自己几斤几两我心里有数,能拿个童生就已经到了我的极限。”
    “何况这回还是侥幸通过的县试,能不能把童生名头抓到手都不好说,更别提我接着考秀才,那下场肯定会败的一踏涂地。”
    “你想清楚就好。”
    谢行俭觉得他没权力干涉赵广慎的人生选择。
    赵广慎今年才十五岁,虽名次挂在榜尾,但他总感觉赵广慎的运气不错,四月份得个童生是不成问题的。
    一旦是个正经的童生,以后不管是娶妻还是做小生意,别人看在他童生的份上都会给他三分薄面。
    只要不走出雁平县,哪怕是府城,赵广慎今后的日子说不定过得比他还逍遥快活。
    ......
    谢行俭让他爹和大哥先回去,只说还有同窗在里面没出来,等出来了他们可能还要去酒楼聚一聚。
    林邵白中了第五,另外两位找韩夫子作保的,也都中了,一个排在二十,一个排在十七,相差无几。
    五人一碰面,皆是满面春风,扬眉吐气,至酒楼的路上,一行人谈笑声不断。
    中二十名的姓宋,十七名的那位姓李,两人年纪都过了二十且已婚配育有子嗣,巧的是两人还是连襟。
    宋永为十八岁那年娶了李增琪的长姐,如今姐夫/舅兄都过了县试,两人当然欢喜不已,拉着谢行俭三人不放,笑说他两年纪大,这场酒席钱他们掏,三个小的只管放开了吃,他们不差钱。
    一旁的林邵白听完脸色有些不自然,扯着腰间泛黄钱袋子的手指微微紧缩。
    谢行俭则有些郁闷,他竟然忘了带钱!
    平时他总会揣上几两银子在怀里放着,以防遇到什么突发急用钱的事,然而今天早上他一心想着早点去看榜,一下把钱袋子搁在床板上忘了带出来。
    这下丢脸丢大发了,他竟然空手来赴约。
    谢行俭斜眼觑赵广慎,赵广慎苦着脸摇头,悄悄的做口型说他也忘了带。
    好吧,他俩难兄难弟是吃定霸王餐了。
    宋、李两人毕竟年长经验多,一下看出了几人的窘态,二话不说往柜台上丢了锭银子。
    叫来跑堂的选了一间二楼的包间,又命上一些特色的菜肴外加一壶清酒。
    柜台边站着的掌柜贼有眼色,见五人做书生打扮,冁然而笑,再联想到今日是县试放榜的日子,掌柜的立马凑上前笑问,“几个客官可是打县衙那边来?”
    “掌柜的好眼力!”
    谢行俭笑的甩了甩长袍袖子,对于这些做买卖的商人,他着实佩服他们谨慎细微的观察力。
    “和你说话的可是本场县试的一甲第二名!”李曾琪性子随和大咧,上前一步笑的介绍起谢行俭身份。
    掌柜的眼睛一亮,笑的拱手,“小老儿眼拙,小公子尚幼便有如此成就,可喜可贺。”
    谢行俭好久没被人在外这么恭维过,当即羞红了脸,拱了拱手便借口进了包厢。
    后头林邵白四人皆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都笑的前仰后俯。
    掌柜的后一打听,方知二楼包厢的客人全中了县试,且有几个排名挺靠前,童生基本上毫无悬念。
    掌柜的一思索,心下想沾沾喜庆,便叫人给那桌免了一半的酒钱,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包厢不大,一套红色八仙桌立在正中央,对门的风口竖起一张浅浮雕屏风,西南墙壁拐角还摆放着一口莲花缸,整个环境看上去分外的雅致。
    不一会儿,几个人点的菜式井然有序的上桌。
    县试理论上算是科举入门前的一场小试,遂官场不安排任何庆贺宴席,不像乡试、会试,文有鹿鸣、琼林,武有鹰扬、会武。
    但这不妨碍他们这些考中的县试生员自行安排酒筵呀,一起嘻哈玩闹一番再收收心好好面对接下来四月中旬的府试。
    大酒楼做生意不像小饭馆随意,各式的菜肴名字起的那叫一个好听、漂亮。
    比如刚上桌的这道辣炒猪舌头,小二管这叫‘舌战群儒’,旁边的五花肉蒸盖菜,它的名字更了不得,叫‘虎扣龙躲’。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一品官燕’的鸽子汤,‘凤尾大摆翅’的鸡翅尖等,谢行俭刚听到这些附庸风雅的菜名时,原以为会是些没吃过没见过的珍馐,待端上桌才恍然大悟。
    都是一些家常菜罢了,不过有一点不得不承认,酒楼的菜味确实比小饭馆要好上几分,摆盘也讲究,称的上色香味俱全。
    饭桌上,大家聊得火热朝天,照顾到谢行俭三人尚未弱冠,宋李两人叫小二的将清酒换成鸡蛋米酒,米酒不易醉人,五人便敞开了喝。
    一顿饭吃完,稍微休息了会,五人才出了酒楼各自打道回府。
    谢行俭和赵广慎漫步走回他哥的铺子,刚拐进街口,他便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他哥的铺子打烊了!
    “爹,大哥。”谢行俭快步跑上前,望着整装待发的牛车,问道,“咱们现在就回去么?”
    谢长义笑道,“是啊,你县试中了是大事,咱们得赶紧回去把消息和你娘说一说,让你娘跟着乐一乐。”
    “爹早就让我把铺子给关了,就等你和山娃散席回来,他恨不得立马回家跟娘唠嗑呢。”谢行孝咧着嘴,乐的屁颠屁颠的,“娘要是知道咱小宝中了,定是高兴的找不着北。”
    “小宝,你可真厉害,才读了几年书就能考中,还是第二名,我瞧着比大伯家的文哥儿都要强。”谢行孝比了个大拇指,与有荣焉的称赞不停。
    赵高头在一旁跟着夸赵广慎。
    夸过一遍后,接下来,就是三个家长各自抬高对方的儿子的时刻。
    谢行俭与赵广慎面面相觑,尴尬的不得了,到后来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上了牛车叫嚣着赶紧回家。
    回去的路上,牛车依旧颠簸,此时的谢行俭却感受不到一丁点的不适。
    牛车晃晃悠悠的驶进林水村,一些忙完农活的汉子媳妇们见是谢家二房的人,想起前些日子王氏在村里谈她小儿子和山娃考县试的话题,如今见他们大下午的突然回来,心想难道已经考完试了?
    不怪林水村的百姓不知道县里已经放榜,主要是童试考中官衙是不派人上门报喜的,他们不知道他和赵广慎考中是意料当中的事。
    “中了?”有人八卦。
    “定是中了,你没看到谢老二笑的嘴都歪了么!”
    “小宝中了,还是第二名!”谢长义颇为自豪的宣布。
    赵高头跟着笑,“家里祖宗保佑,我家山娃也中了。”
    “两个都中了?我的天!”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
    “咱们村这是要起来了,两个小童生,再加上谢家大房的文哥儿,不得了咯——”
    “还不是童生,莫要瞎说。”车被人堵着走不了,谢行孝只能下来开道,听大家喊小宝童生,他赶紧张嘴解释。
    “四月份还要考的,去府城考,考过了才是童生。”
    人群中又是一阵唏嘘,“这咋考个童生这么难?还要考两次?”
    谢行俭跟着下车,一下车身边就被围上一群人问这问那的。
    谢行俭笑的一一回应,“朝廷定的考两场,考过了就是童生。”
    “那再考呢?”
    “再考就是秀才。”
    “秀才去哪里考啊?”
    “秀才去——”
    还未等谢行俭话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