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听了几句, 令他出乎意料的是, 他二堂哥对府试感触颇深。
谢行俭当即怔了怔, 立马打起精神, 认真的听起他二堂哥讲话。
谢行文简明扼要的提了提有关府试考卷中, 四书五经句子常犯的逻辑错误后,便让谢行俭拿出平时的诗赋功课本。
“俭哥儿你县试能中一甲二名,足以说明你的四书五经读的算是精通十之八九, 所以我便不多做赘述。”
谢行俭点点头,找出平时他做的诗赋集交到谢行文的手上。
待看过谢行俭的诗文后,谢行文叹了口气, 挑眉看了一眼面前大大方方的小堂弟, 不敢置信的问,“俭哥儿, 你, 可是不会作诗?”
谢行俭闻言心头一跳, 有些汗颜无地, 他是不太会作诗。
诗文应该是他读书中的一块短板, 韩夫子日常总说他对声韵平仄的感悟太浅, 作出来的诗文干巴巴的,毫无意境可享受。
为了顺利通过府试,他不惜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央求韩夫子磨磨他之前做的诗词歌赋, 只盼着考场能用上一二。
倘若运气不好, 一首都没碰上,那他只能认栽。
但让他空着不写肯定是不可能,上辈子他好歹读了十几年的书,对于考试,秉持着一个万年不变的习惯:卷子上出现的题目,就算不会,也不能空着,哪怕是胡编乱造,也得把空白的地方填满。
回头老师看在你辛辛苦苦写字的份上,总会好心给你加上一两分的同情分,当然,这种骚操作只适合文科生。
谢行文照着他作的诗文吟咏了两句,随即握拳捂嘴笑了笑,“你这诗作的......刚我还说你四书五经读的不错,现看了你的诗文,料想你以后还要多加强对《诗经》的揣摩和研读。”
《诗经》是诗文的开端,一般人在学完声韵后,都将《诗经》作为学诗的重要工具。
谢行俭为自己辩白了几句,接着叹口气道,“这些道理我都懂,《诗经》中的遣词造句我都能读的通,只单单拎出来让我借题立诗就很难。”
“还是平时训练的太少!”
谢行文不假思索的批评出口,“你开蒙距今也有七八年的光阴,私下里,只要你多注意熟悉字类、对书、韵部,记下古往今来的一些大儒、文人的作诗规矩,何愁不会作诗?”
“府试你是可以提前就想好应对的诗文对策,可等你以后进了官场呢,你应该清楚各士大夫之间喜欢举办诗社、诗集,倘若你去了现场又开口做不来诗,岂不是贻笑大方?”谢行文苦口婆心劝道。
谢行俭不以为然,心道不会作诗便不去参加什么劳什子的诗集、诗社呗,只不过他面上不显,低着头唯唯诺诺的称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讨论完诗文,谢行文开始说一些府试的考题范围和考场上经常会出现的一些意外,特别是后者。
虽然谢行俭在韩夫子那里也了解了一些,不过他还是仔仔细细的听他二堂哥讲完。
小半个时辰后,谢行文方才离开。
刚关上房门,他打算整理下心得体会时,就听房门又被敲了两下。
“小宝,是娘!”王氏捏着嗓子呼喊,敲门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谢行俭起身开门,笑了笑,问,“娘这么晚来找儿子是有啥事?”
王氏眼睛朝屋里瞄了瞄,见里头一切正常,心下松了口气,摆摆手道,“娘没啥事,这不大房的文哥儿找你么,我担心......”他害你,大房的没一个是好东西!
话到嘴边,王氏想起当家的经常告诫她,莫要阻拦和妨碍族里兄弟和小宝交往,因此她忙改口道,“娘是说这大晚上的,文哥儿抹黑过来肯定是有事找你,我担心你俩一时谈过了头,误了休息,所以,所以娘过来看看。”
王氏是眼瞅着谢行文出院门才过来小宝这边的,不过眼下,她假意往屋内探了探,装模作样的问上一句,“文哥儿已经走了么,你们事谈完了?”
谢行俭知道大房的人以前做的一些事造成的后果,是他娘一辈子都难跨过去的心结,因此当下也不揭穿他娘的谎话。
他明白他娘过来是想打探他和二堂哥聊了些什么,他不想就二堂哥一人而为大房其他人洗白,便实话实说道,“二堂哥过来主要是跟我说些他当年去府城考试的经验,这不他前脚刚走,娘就来了。”
王氏听罢扶着腰,哈哈笑的花枝乱坠,“哎哟我的亲娘诶,他有啥经验可谈,想当初文哥儿光县试就考了不止一次,如今倒跑过来巴巴的跟你说经验,不怕笑掉大牙?”
谢行俭扶额叹息,哀怨道,“娘,你这话不在理。”跟他娘讲‘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的大道理,他娘肯定听不懂。
他想了想,换个方式解释,“娘,二堂哥以前再怎么不计,人家现在好歹是个正经的童生,你儿子我如今可还是个毫无功名的白身呐,就这点,二堂哥就比我强上不少。”
王氏脸一唬,眉心都拧了起来,“什么白身不白身的,小宝你不是跟娘说,今年童生名头你肯定能拿到手么?”
“大概率是如此。”谢行俭盯着他娘一字一句道,“娘,你是不知道这府试里的弯弯,府试是童生名头的最后一道门槛,很多人为了争这取中的名额,恨不得绞尽脑汁给我使绊子。”
王氏脸色一白,追问道,“谁这么贼心眼,给你使绊子?”
“不一定是我,娘,我这是打比方。”谢行俭神色自诺的往下讲,“就前年,儿子的一位师兄同窗去府城应试,夫子说以师兄的才学是必中童生,哪怕是府案首也是够的上的,可惜啊,娘,你猜最终我那位师兄下场如何?”
王氏摇头,“难道没考中?”
“没考中是小事!”
“没考中还是小事?”王氏惊呼,“不是说你师兄书读的好么?”
“是读的好。”谢行俭感慨,“可惜师兄时运不济,去考场的路上被一伙流氓撸去了窄巷道,等同行的人回头报官找人时,才发现师兄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奄奄一息,差一点就......”
“作孽啊这不是!”王氏猛地拍大腿嚎叫。
她估摸着小宝师兄跟小宝年纪应该差不了几岁,顿时心头一软,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糟了这样的惨事。
“然后呢,官府可抓了那帮害人精?”王氏更关心这个,最好官差把那些人抓进牢里关上个十年八年的,省着他们出来再祸害人。
“抓是抓了。”谢行俭眯着眼,顿了顿,又道,“后来又放掉了——”
“咋放了!”王氏不理解,“这无缘无故把人打的不成样子还误了考,官府不给个说法就把人放了?”
“给了说法。”谢行俭回忆起这里头的细节,要是如实说给他娘听,他娘今晚估计都睡不好,想了想还是作罢。
“娘,反正你只要知道府试不像县试那么简单就行了。”
“这咋行,我好歹要搞清楚有没有人要害你啊?”
“搞不清楚的。”谢行俭哭笑不得,“这害人的人又不会当着你的面跟你说我要害你。”
“也是哦!”王氏啧了啧嘴,干笑一声,“那咋办,咱就干等着让人祸害不成?”
“所以二堂哥才和我说怎么避开这些啊。”谢行俭被他娘这种不罢休的态度整糊涂了,好在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的话题。
“二堂哥说,在府城最好不要单独外出,路上遇到些欺男霸女的事尽可能的远离,你若好心上前搭救,说不准会把自己搭了进去。”
“对对对!”王氏脑袋直点,附和道,“这话不错,多管闲事不讨好。”
谢行俭无奈低笑一声,“不是不讨好,在府试档口,这种把戏就是专门用来诱读书人上钩的,不过平时咱们若是看见,倒是可以出手相救,但也要量力而行。”
王氏不以为然,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还是远远的跑开为好。
不过,她儿子说要帮,她听她儿子的,便叨叨一句,“能帮就帮,不能帮咱就跑。”
谢行俭点点头,赞了他娘一句,仙人跳这种事,他原以为只有上辈子才会发生,想不到在这思想封建的古代也时刻上演着。
王氏跟着抿嘴偷乐,又问还有啥不好的事。
“当然不止这一类事,二堂哥还跟我说了些其他的,只不过今夜挺晚的了,娘,等日后有空了,我再好好的和你说上一回,”
王氏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连忙道,“是不早了,小宝,你赶紧睡去吧,你明天还要去读书呢!”说完就挪着小脚钻回了东厢房主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