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意了,这才牵着人去给长辈磕头。
老夫人坐在主位上,瞧着眼前这双璧人,心底不胜唏嘘。她本以为按着老三这冷清清的性子,该是兄弟几个里面最晚成亲的,谁知竟成了第一个,比他上头两个哥哥都要早。
再看樱樱,瓜子脸水杏眼,顾盼神飞,肩削腰细,新妇衣裳衬得人更是跟朵桃花似的。从前还是稍显青涩的小姑娘,如今已经长得风姿绰约了。
这是她家的老三媳妇,她很是满意!
然而老夫人也知道这对新人性子迥异,从前就吵吵闹闹的跟对冤家似的,往后搭伙过日子肯定更是少不了磕磕绊绊。她老人家活了几十年,婚姻生活中的鸡毛蒜皮,她早就见多了,也在此时一一吩咐嘱托道:
“三郎性子冷了些,不懂得体贴人。他又是个话少的锯嘴葫芦,有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肯说,樱樱你是个心思灵巧的,往后替我多担待些。不过他要是敢惹了你,樱樱你只管来找我,祖母给你做主!”
樱樱红着脸应了声“多谢祖母”。
老夫人又转向她的三孙子,“樱樱从前吃了不少苦,你需得好好照顾她,若是让我知道你敢委屈了她,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云渡自然应是。
待两人回屋,樱樱领了陆家库房的对牌,慢慢对着宾客的礼单。从今往后,她就要学着掌家了。
点到一扇落地琉璃东珠大插屏和一棵成年男子高的红珊瑚树时,她微微皱眉,翻看着手上的宾客单子,“这是哪家送来的?”
这样贵重的东西,怕是宫里面都难寻,可是宫里送来的分明不是这两样。
世子爷正在库房里闲逛,闻言睨了一眼那两个大物件,冷笑一声:“刘家送来的。”
樱樱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没有再说话,反正刘麟已经自请去了西南历练,没个三五载都回不来。到时候他和樱樱肯定都生了好几个了,还怕一个臭小子出来捣乱?
三朝回门这日,樱樱同陆云渡共乘一辆马车,向着江家而去。
马车一停稳,陆云渡率先下车去,而后才挑起车帘,向她伸出手。
樱樱还记着方才他在马车上的胡闹,轻轻瞪他一眼,转身就要自个儿下车。
被她水光盈盈的眸子瞪一下,世子爷也不恼,伸手环住她的腰直接将人抱了下来。
见她仿佛还要挣扎,低声在她耳边道:“后面有人瞧着呢。”樱樱果然束手束脚,只好让他得逞。
等在门口的江嘉应看见小夫妻蜜里调油的样子,甚觉满意。
两人上前见礼,被江嘉应乐呵呵地迎进府中。
用过一顿饭后,合该告辞,江嘉应却突然道:“樱樱,你跟我来一趟吧。”
陆云渡和江嘉应既是师生,如今又是岳丈和女婿,饭桌上本一直都是他俩在交谈,樱樱一直没出声。此时突然点名叫到她,倒让她有些许意外。
“去吧,没事的。”饭桌下,陆云渡悄悄握了握她的手,低声安慰道。
她看了一眼江嘉应,终于起身随他而去。
她被引至书房,这间书房布置简单,唯有到处堆满书籍。
“这幅画,从今往后就交给你吧。”江嘉应将一个长条紫檀木画匣放在书桌上,眼底神色复杂。
樱樱仿佛心有所感,上前抱住那画匣子,良久,终于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你娘若是知道你嫁给敬游,也一定会很欣慰的,他是个可靠之人。”
这几个月来,两人都颇有默契地从未提起过她娘,此时他主动提起,樱樱心中无怨也无恨,只觉得略有些难为情,低低嗯了一声。
“走吧,天色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家吧。”他拍拍樱樱的肩,将小两口送上马车。
直到马车都消失在拐角,江嘉应还站在府门口,长久地望着那道残影。良久,他长叹一声,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岁。
*
马车的轻轻摇晃中,樱樱抱着那长条画匣子,心神恍惚。
直到回到陆家,陆云渡去书房处理公务,他虽正在休婚假,但不能当真把公务全部放手不管。樱樱则自行回房。
“咔嗒”一声,画匣的卡扣打开,一幅画卷徐徐铺开。
画纸已经微微泛黄,显示着其年代久远,但因主人的小心保管与爱护,画中人仍然栩栩如生。
这是她从未谋面过的娘亲。
一滴晶莹泪珠突然滚落,滴在浣纱女子的面上,仿佛她也跟着落泪一般。
她慌忙将画卷收起,收进画匣之中,放进箱箧最深处。
晚间陆云渡处理完公务回房时,发现她情绪的微微低落。世子爷替她夹了道她爱吃的菜,“怎么了?”
樱樱正低头用乌木筷子数饭粒,碗中突然多了块八宝鸭子,她想了想道:“你给我讲讲你娘亲吧。”
此话脱口而出,她才突然想起陆云渡娘亲是难产而亡的,他根本没见过他娘,自己这话岂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自知失言,刚想道歉,却听见他道:
“叫声夫君,我就告诉你。”
整日不是“你你你”就是“陆云渡”的,连声“夫君”都不肯叫,就算像从前一样叫“三哥哥”也好啊。
樱樱把碗筷往桌上一搁,看他一眼,神色复杂。
“夫人这样看着我作甚?我没见过我娘,难道还没听我爹说过?”他起身过来,从后抱住她。
“我娘亲知书达理,对父亲和家里人很温柔,说话从来都是轻言细语的,从不训斥人,对下人们也很好。”
“我娘还很心灵手巧,整个金陵城找不出一个女红比她还好的大家闺秀,她给父亲和我做的好多衣裳,到现在都还留着。”
“你娘真好呀。”樱樱说着,话里有些羡慕,也有些酸溜溜的。
“那是自然了。”他平时虽然从不在别人面前说,但其实一直为他有这么一位娘亲而非常骄傲。
“不过我娘给我做的衣裳,只做到一岁,往后就穿不得了。”
樱樱本还面上带笑,闻言笑容微微一滞,可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轻轻握住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陆云渡从后抱住她,下巴蹭着她的肩窝,继续回忆道:“父亲对我管教严厉,尤其是读书练武。那时候我们几个兄弟一起练武,二婶和姨娘就会来看大哥二哥,我那时候就想,要是我娘也来看我就好了。”
“只要我娘来看我一眼,给我端碗冰碗来吃,我肯定还能再扎半个时辰的马步。”
其实姨娘和婶婶们对他都很好,自然也少不了对他的照顾,可是小小的他就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娘亲。
说到这里,他想起从前,仿佛沉浸到早已褪色的少年时光中,语气里带了些难得的温柔。
樱樱也低着头沉默,唯有同他十指紧扣。
突然,身后的陆云渡将她打横抱起,“我带妹妹去个地方。”
樱樱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抱上马背,他翻身上马,将人搂在怀中,一夹马腹,在沉沉暮色中驾马离去、
此时正值暮色四合之际,路上全是归家行人,偶见一匹高头大马飞驰而过,马上的郎君冷清卓绝,怀中抱着一小娘子。衣袂纷飞之间,二人已经绝尘而去。
方才两人还好好说着话,他突然就把自己抱上了马,樱樱实在想不通他的心思,只得两手攀着他驭马的胳膊,有些疑惑道:“我们去哪儿?”
“到了便知!”他往马背上挥了一鞭子,胯|下骏马蹄子一扬,跑得更快。
借着些微月光,樱樱终于认出来这是通往香山的路。
果然,两人最终在陆家家庙前停下。宋芷柔还住在家庙中,自然不能惊扰了她。陆云渡牵着她的手偷偷翻墙进去。
他拉着樱樱直奔主庙之中,里面密密麻麻,全是陆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成亲的第二日就来看过,樱樱不明白他此时带自己来此处的道理。
“娘!”
他弯腰寻了许久,终于找到他娘的牌位。这个牌位和旁的牌位比起来稍微新一些,上面刻着他娘的名讳和生卒年月。
“娘,我带着樱樱来看你了。”
空荡荡的庙宇中回荡着他的声音。
“这是我媳妇,没能早点领回家给您看看,是我不孝。”
樱樱被他拉着在蒲团跪下,两人一同对着那牌位磕头。
“您儿媳妇小时候过得苦,她娘亲也在地下,她娘也是我娘,娘亲您在地下若是遇着了她老人家,可得替儿子和儿媳妇多照顾些!”
一听这话,两道泪就从樱樱脸上挂了下来。
磕完头后,她从怀中掏出手帕子,细细擦去牌位上一点几不可查的灰尘,轻轻唤了声:“娘。”
牵着樱樱往外走时,陆云渡突然道:“你知道我娘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什么?”她还沉浸在淡淡的悲伤之中。
“赶紧给她老人家生个大胖小子!”
作者有话说:
晚上六点再更一章,感谢大家支持正版~
第64章
家庙中到底不适合放肆, 陆云渡趁着月色,把人抱到了半山腰上的陆家别院去。
随着离别院越来越近,空气中硫磺的味道也越来越重, 她趴在陆云渡背上,惊喜道:“温泉!”
上次她被陆云渡气得不轻,都没有好好泡过温泉就下山了,实在是一大损失。
“知我者,妹妹也。”他轻笑着翻进自己的院子, 院中果然有一汪温泉, 在月色中汩汩冒着泡,仿佛一汪碧玉潭。
她被放下来, 在温泉边的石台跪坐下来,伸手到泉水中, 立马被温热泉水包围,舒服得她发出一声轻轻喟叹。
心中正暗骂陆云渡就会自己享受, 从前都不肯带她来, 就听到“扑通”一声, 陆云渡已经下水了。
世子爷站在温泉中,泉水只到他腰际, 水珠从他下巴滴落,顺着宽厚的胸膛一直往下滚落……
樱樱粉面微红, 刚想转身过去,就被他攥住手拉下温泉。
她的石榴裙在水面铺开,仿佛一朵怒放的红莲。
“我的衣裳都湿了……”
“无妨,我房里备着妹妹的衣衫。”
陆云渡低头, 用唇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被他抵在池壁上, 又啃又咬之时, 樱樱这才回过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