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走过来,看到他对面的人不由一愣,但她什么都没说,反而转头教训林乐扬。
林乐扬顶着一张无辜的脸挨训。那人还没走,硬生生杵在旁边听着。
林乐扬忽然觉得面上抹不开,虽然心里认定自己十八岁,但别人可不知道,挨训就变得难熬,他把头低下去,一边的发丝就顺势滑下来挡在脸侧。
少年忽然伸出手把那缕头发别在他耳后,林乐扬一惊,转头看他。
那人并不觉得自己做了多骇人的举动,很是坦然地回视过去。
这下把林乐扬搞得摸不清了,半是疑惑地看向护士,手指来来回回乱指,“你们认识吗?”
护士抿了下嘴。
反而是李川回答:“她给我送过药。”
小护士则对着林乐扬说:“你不要乱跑,家属特意叮嘱过不能让你一个人,出了事我们要担责的。”
林乐扬只好点头,“我知道了。”话说完忍不住悄悄瞥了眼旁边的人。
少年注意到他的目光,竟然微微歪过头朝他弯了下嘴角,“我叫李川。”
林乐扬直接愣住,主要是少年的眉眼间带着一股阴郁气息,笑起来要明亮一点。但仅仅是这一点,显得韵味深长。
护士在这时把两个人隔开,终于肯跟李川说话,语气不是太好,“你怎么出来了?”
林乐扬见他被推开也不躲,踉跄退后几步,目光仍看向自己,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把他勾住。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他说。
林乐扬对这样的情况完全没有准备,为了不尴尬,磕磕巴巴道:“林、乐扬。”
护士立刻不赞同地看向他,但是没有过多干预。
李川“嗯”了一声,忽然朝他伸出手。
林乐扬更加疑惑了,却还是把手伸出去,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郑重地握了握。
护士:“……”
林乐扬也很瘦,病号服宽宽松松,稍一抬手就露出半截手腕,绷带今早才换了新,和浅蓝的袖口搭在一块,有一条明显的交界线。
李川直直盯着那处看,林乐扬不太自在地想要抽回手。
这一回少年很爽快地松开了,只是安静站在那里,看着护士带着林乐扬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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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林乐扬接到林若柳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女人问他今天一整天的行程,还问他睡得好不好。
这本来是很家常的话题,林乐扬也一五一十地答了,电话挂断后他有些赌气地把手机扔在床上,一头埋进被子里。
他明白林若柳是关心他,但是这样的关心让他感觉自己被当作外人对待。明明以前姐弟二人的相处模式不是这样的……十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吗,他在这一刻无比想念父母,却知道以这样的面目给父母通电话只会让他们更担心。
距离他成年才过去短短几个月,三月份之前他还不能凭借身份证去网吧,现在却成了直接闪婚领证都正常的年纪。
十八岁和二十八岁。
他还不能在这中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没办法维持青年人的形象,也不甘被当做小孩哄骗。
林乐扬忽然想起下午见到的那个少年,手臂上密集的疤痕和本人脸上漠然的神情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忍不住把自己的手伸到面前,经过几次换药,那道伤口正在缓慢愈合,疼痛几乎没有了。
林乐扬触碰那段绷带并用手指用力按了按,细细密密的疼痛感像针扎一般从手腕传至指尖,整条手臂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原来疼痛还在。
第二天一早,林乐扬从病床上蹿起来,来查看他情况的正好是昨天的那名护士。她今天没有戴护士帽,只是简单绾了头发。
“我今天也可以出去吧?”林乐扬问。
“可以。”护士说完想起什么,面带犹豫,最终还是提醒道,“昨天那个男生……你注意一点吧。”
“注意什么?”
护士在本子上写了几笔,抬起头时却什么都没说。
林乐扬这天没有见到那个名叫李川的少年。
相比起昨天的重获自由,今天外出转悠就没什么新鲜感了,林乐扬只绕着园区走了一圈便回了房间。
一连过去好几天,他还是不能出院,该检查过的都检查了,整日躺在病床上没事干,医生却还说要观察一阵。
“到底有什么好观察的?”林乐扬垮着一张脸问刚来的吴旭,现在就连护士都懒得跟着他了。
吴旭说:“再等等,再有一周……很快了哈很快就能出院。”
林乐扬炸了,“一周?!”
吴旭伸出双手往下压空气,“淡定、淡定,穿越可不是小事!这不得调查清楚……”
“别了吧,我摊牌了!我就是失忆!”林乐扬快疯了,“失忆总行吧?拜托让我远离这里,我这辈子都不想来医院了!”
吴旭打着哈哈:“我和医生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提前出院,哎呀,你别这样半死不活的嘛,无聊了就玩会儿手机。”
“连连看我都要通关了。”
“你非要盯准了这一个游戏玩吗?”
说到这个林乐扬更气了,“手游怎么玩啊,和十年前都不是一个版本,一直死一直死烦死了!”
“你十年前玩游戏也菜啊,我看你还挺乐意玩的。”
林乐扬一翻被子把自己蒙了进去。
吴旭最近被迫回忆起十年前的很多事情,再加上有年龄的加持,林乐扬完全斗不过他。
过了一会儿林乐扬从被子里爬出来,头发起了静电有几撮飞在头顶。
赵瑞宵进门就愣了,“你俩搏斗来着?”
林乐扬郁闷盘腿坐在床上,杵着一巴,“给我找点乐子。”
赵瑞宵:“?”
赵瑞宵:“想男人了?”
还没等林乐扬反应,吴旭捏草莓的手一抖,大声咳嗽起来。
二人齐齐看向他。
“这草莓真酸啊。”吴旭连连摇头摆手,赵瑞宵反应过来,“我的意思是,你想谈场恋爱吗?”
林乐扬更不懂了,“我说找点乐子,是说在这里待着太无聊了,根本没人和我说话!”
赵瑞宵点点头,过分刻意地讲道:“所以你不想找女生谈恋爱。”
林乐扬摸了摸下巴,“你说我现在找18岁的女生谈恋爱合适吗?”
赵瑞宵:“的确不大合适。”
林乐扬认同地点头,婚姻大事还是交给二十八岁的他完成好了,自己现在还不急。
他今天彻底拆了绷带,再捂下去反而对伤口不好,袖口没了阻力不断往下滑,露出那道狰狞的疤痕时总能感到周围都静了。
林乐扬有些郁闷,“到底我的手是怎么成这样的,你们就没一个人愿意讲?”
吴旭把这话接过来,完全不像之前那样支支吾吾,“谁知道你发什么疯,当天下午还好好的,和我们聚完回家就联系不到人,还好赵瑞宵去你家找你,不然你的小命就交待了知道吗?”
林乐扬有气无力地抬头对着赵瑞宵就是一句:“那谢谢噢。”
他不是傻的,能感觉到周围人都在瞒着他,谁见了他都是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不告诉你”的表情。
他的灵魂太年轻了,少年心性,总是想着既然没有人肯告诉他答案,那就算了,他可以自己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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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川还是在假山后面,拿一张硬纸板当作垫板在透薄的白纸上涂涂画画。
林乐扬走过去,他便十分自然地挪了位置,留大半块石头给他坐。
“你又在画画啊。”林乐扬歪过头看他的画,心里冒出一大串省略号。
好在李川很安静,从来不让他评价自己的画,不然他当真不知说点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李川把纸翻了个面,转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出院?”
林乐扬撇撇嘴巴又止住了。他现在有意克制自己做不符合年龄的事情,然而这张脸给了他很大的便宜,露再稚嫩的神色也不算违和。
“还要很久?”李川问他。
“大概还要一周吧。”林乐扬丧气地垂下头。
在这里除了本就认识的吴旭和赵瑞宵,只有李川愿意和他这样平等的交流了。
李川说:“他们不放心你。”
林乐扬抬起头,“干吗说得你好像很清楚一样?”
李川勾了下唇角,笑容太淡缺乏诚意,“一般家里人不都会这样吗?”他的眸色很深,像常年照不进光的角落,不得细看。
林乐扬伸手挠了挠头,手腕再次暴露在空气中。
李川看着他的伤处,忽然伸手去碰,碰那结痂的地方,弯弯曲曲横在脉搏处,像条丑陋的蜈蚣。
林乐扬没来由地身体一颤,连带疼麻了半截身。这完全是心理作用,伤口并不痛,少年的手指太过轻柔地拂过那一处。
“这是怎么弄的?”李川开口询问。
林乐扬知道他衣袖下掩藏着比自己更多的伤疤,这样的询问显然没必要。
他见过李川出入那条幽深的走廊,护士也多次提醒他不要和那里的病人过多接触。林乐扬最开始是打算听护士的话,可他实在太无聊了,李川又是这里唯一的“同龄人”,两个人会再次搭上话实属正常。
现在李川认真且专注地看着他手腕上的伤,语气明明很轻,却一下下敲击林乐扬的耳膜。
手腕处结痂的伤口被轻轻触碰,疼痒像条幼虫钻进最里层的皮肤。
正文里赵瑞宵是错误示范,正确做法应该是:
乐崽:给我找点乐子
李川:好的,陪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