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娅看着沃尔夫的背影,把手伸向风暖的出风口,烘烘手心,又烘烘手背。
由于天气太过恶劣,最后实验室的研究员仅到一半。
又由于托马斯不在,没人和米娅扯皮,一天过得索然无味。
沃尔夫和她的所有沟通都是工作相关,一件事做完了就是下一件,工作效率大大提升,很好地证明了托马斯是降低她工作效率的最直接因素。
下班后,米娅习惯性地留到最后,等沃尔夫刷上保险后一起走。
也就是这时,她感觉到了不对劲——
托马斯今天不在,那么沃尔夫先生必然也不会单独和她去喝咖啡,那么她为什么要等在这里呢?
正寻思着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沃尔夫便测完了最后一组数据,叫她道:“好了,换衣服走吧。”
事实证明,只有托马斯在的时候,和沃尔夫相处才不会尴尬。
在实验室时多少还有些正事可做,这种尴尬便不甚明显,但下班后走在沃尔夫先生身旁,米娅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要命的是,他们住的地方,还真有一段需要同路的。
雨已经停了,晚霞很美,路上行人似乎比平时多一些,都是在家闷了一天出来透气的。
银杏叶子铺了满地,好看是好看,但淋了雨之后实在很滑,米娅要集中精力走路,以保证自己不会摔跤。
鸟叫声格外吵闹。
米娅的虚无世界抛弃了她,她面无表情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哐哐乱跳的心。
哦,米娅想,这就是“我的心里小鹿乱撞”。
这大概是米娅人生前24年走过最漫长的一段路。
而且走着走着,沃尔夫还停下了脚步。
米娅走多了,于是退后两步,同样看向沃尔夫正关注的方向。
他在看路边玻璃橱窗里的一个八音盒,八音盒上,王子与公主正随着音乐旋转。
米娅抬头问他:“你喜欢吗?”
沃尔夫说:“你拿脚趾头想想再问我行吗?”
沃尔夫问她:“你知道吉利斯事件发生那天,吉利斯王国在举行什么仪式吗?”
米娅说:“不太清楚。我只记得新闻说吉利斯皇室在皇家礼堂举行典礼,轰击波的中心应该就是那个礼堂。”
沃尔夫继续往前走,大雨初晴,他看起来心情不坏:“是吉利斯皇储与女佣的结婚典礼。”
米娅跟着他前行,她对皇室私生活没什么兴趣,但这话让她感到意外:“皇储和女佣吗?”
沃尔夫说:“是的。为了与那位女佣小姐结婚,吉利斯皇储早在一个月前已经宣誓,他们的儿子,以及儿子的儿子,都不再有吉利斯皇位的继承权。”
米娅有点接不上话,心虚道:“是吗。我不太记得了,可能我看得不够仔细。”
不过这其实不怪她,毕竟这也不是报道的重点。
沃尔夫不在乎她记不记得,说起话来更像自言自语:“前几年可有不少关于他的‘丑闻’呢,说是常常拜访某位阁臣的府邸,本以为是爱上了阁臣的女儿,没想到竟是对阁臣家的女佣有兴趣。我从未觉得这是丑闻,反而觉得是真性情,所以对他们的状况也多关注了些。前不久听说皇储完成宣誓,将要举行婚礼,我还觉得是佳偶天成,没想到这么快,就快进到至死不渝了。”
“其实达鲁人可以等等的,这位皇储和老国王政见不同,他始终不同意用武力掠夺达鲁星的资源,”沃尔夫换了口气儿继续道,“只要熬死了老国王,国际联邦就又失去了一支支柱力量,到时以罗先生为核心的‘宇宙共同体同盟’就能获得更多的话语权,事情也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我曾衷心希望吉利斯的皇储能和女佣小姐相守相伴,生儿育女,幸福快乐地度过一生。但现实却是二人双双惨死于辐射波的中心,并在随后出现了一场可怕的星际战争。如果有人既为这对夫妇悲伤,又对这场战争持消极态度,那么理解为‘当这样一对夫妻死去,世界便崩坏了’,似乎多少能让人感到一丝丝宽慰……”
“沃尔夫先生。”米娅忽然打断他。
而离开了实验室的沃尔夫,总是让人感到疏远又客气。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被制止之后尴尬地笑了一下,回应道:“不好意思。听了个无聊的故事是吗?”
米娅看向他,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有多么怜悯:“对不起这样打断您,但是,您有没有想过不要再关注这些事情了?”
沃尔夫颇感意外:“你是指?”
米娅说:“嗯……悲惨的故事,还有可怕的战争之类。您在说这些的时候看起来非常悲伤。”
沃尔夫觉得好笑:“这倒没有,关注新闻是我的兴趣。”
米娅听了显然有些慌,甚至有些脸红了,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顺利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对不起,我不是要您放弃兴趣爱好的意思。只是按您之前所说,‘许多人即便知道真相也于事无补’,也就是说您认为自己并不打算做一个政客,也并没有能力停止这场战争,那么或许您不用关注这件令人难过的事。对不起,我不是表达‘不用关注政治’的意思,只是您似乎很不适合再看这些,您、您似乎容易从最消极的角度看待问题,甚至往更恶劣的方向推演,那么这些事带给您的伤害就会比其他人更大。啊,我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好!而是您是个过于善良的人,那么您确实不适合从政,那您关注这些事情也就仅仅是在自我伤害而已。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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